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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 妹
  • 2011年01月09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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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芳 常常在冬夜里,想起堂妹。隔着十五年的岁月,她的影子变得模糊不清。黄土沟里那一个小小的坟头,也早已被牛羊踢平踩实。 她是我们家族的一个隐痛,十五年来,像一个伤疤,被我们小心地捂着,一触及,就有无法忍受的刺痛。剥开结了十五年的痂,堂妹生前的点点滴滴,断断续续复活、还原。 堂妹家穷,八岁上学,废旧电池的碳芯削尖了,就是她的铅笔。因为粗,写的字大而乱,老是挨打。凑合着上了一年,便辍学在家。 小学里传来“微风轻轻地送来了春天”的读书声时,堂妹提了篮子,在学校边的河滩铲蒲公英。农村也是个学校,有很多家务活和农活要学。八岁的她踩着凳子学擀面了,十四五岁已精通了田间地头、屋里屋外的活儿。烙馍擀面,炒菜烧汤,春种秋收,割麦碾场,扶犁撒种,样样做起来得心应手。 当时,我们家族过年有个习俗:正月里轮流在各叔伯家吃饭。到堂妹家去时,我看见堂妹动作娴熟地将垂下案板的面卷上擀面杖,前后摆了两个,在案板上打了两个折,再次卷上擀面杖,前倾着身子,双手按着卷在擀面杖上的面,滚动着,开合之间,一大片面很快擀好。切刀挨着她的左手噌噌走过,不一会儿,一把把细长柔韧的面条,整齐地摆在了案板上。三叔家的三个女儿都很小,最大的一个才六岁。吃到最后,她们三个的碗里很狼藉。堂妹收拾碗筷时,把她们三个的剩饭全吃掉了。而当时大她三岁的我,除了识几个汉字,家务活一概不会干。 堂妹用积攒的烟盒纸和水果糖纸,将她屋子的墙打扮得温馨华丽。三个小堂妹在炕上翻着跟头玩。我双手压在腿下,看刚洗完锅的堂妹坐在炕上掐辫子,只见她十指翻飞,七根麦秆刷刷地上下变换,浆水在麦秆头飞溅着,不一会儿,辫子在炕上盘了几圈。 堂妹用卖辫子的钱买了白丝布,粘好鞋垫,在冬日的太阳下,穿针,引线,绣出了美丽的雪花图案。 堂妹十七岁那年腊月,我看到她在彩色雪花图案间,绣了一个红双喜大字。花季的她,好像有了什么心事,唉声叹气。 这时候,伯父已经拒绝了好几个上门求亲的媒人,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与堂妹有缘的小伙子。反正,不管条件,不论人品相貌,伯父一概拒绝,堂妹连相亲的机会也没有。她哥哥没有媳妇,她就休想有自己的丈夫。如果到万不得已,只能拿堂妹给她哥哥换媳妇了。 正月初四邻村唱社戏,有的青年男女在夜戏唱到高峰时偷偷牵手,堂妹却受一已婚男人的诱惑,不慎失身。她不知道这一失足,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此年五月,山丹丹花含苞待放,堂妹撒播的麦子也正在扬花灌浆。端午节那天,村里的小姑娘胸前带着香包,大姑娘将自己的发辫剪了梢,顺水放走,祈祷河神,让自己的发辫长得和河水一样长,男男女女的脚踝手腕上,都绑上了花线。整个村庄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婶子指着堂妹日渐臃肿的身子,粗言秽语骂个没完。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十七岁结婚的婶子,只知道接二连三地生孩子,之后,就是绝育手术。她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这件棘手的事,只是无休无止地羞辱堂妹。 眼尖的婆娘们也看出了端倪,拐弯抹角耻笑堂妹。所有的压力与亵渎,从四面八方扑来,将堂妹缠紧、挤压。堂妹硬着头皮找到那位有妇之夫,女主人劈头盖脸,唾沫星子飞溅着给了堂妹一顿谩骂,那龌龊的男人躲在女人身后,一声不吭。堂妹绝望而归。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引她走向生还,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为她指点迷津。 黄昏,堂妹穿上她掐辫子时买的浅绿色衬衣和黑色健美裤,牙齿咬着合成一股的红头绳,将马尾扎得高高的,顺手拿了房檐下伯父洒过蚜虫的农药,向山沟最隐蔽处走去。直到事发第二天,婶子才感觉事情不妙,动了全村人找了一天,不见堂妹的踪影。第三天黄昏,村里的哑巴对着婶子哇哇大叫,人们跟着哑巴,钻进红土沟,走到沟底,爬上一个土台,在一个阴冷的洞中,看到横卧的堂妹和空了的农药瓶子。 堂妹以惨烈而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无知与惶恐,将自己的青春就此割断,缩小成一个小小的屈辱的坟头,任风吹日晒,雨淋雪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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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停息的钟声
堂 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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