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连贵

    妻生前不容花花草草进门，唯对艾蒿情有独钟，每年端午节都要去集市买回一束。艾蒿原先是挂在门上的，换成铁门后，再无处挂它，妻说，就系在窗格子上吧。这倒也妙，从此窗上多了一抹新绿，屋里添了一点野意。出于好玩，系它时我将之作了些“艺术”修理：使枝条斜向里弯曲，使叶子蓬蓬松松地乍开，看上去如一束绿色的花。

    艾蒿叶有些像菊花叶，正面深绿，背面有点发白，显得青色蒙眬，像蒙了一层湖塘野泽的雾气。集市买回的艾蒿配有菖蒲，菖蒲叶如孔雀翎子一般，舒展修长，与艾蒿扎在一起，十分和谐而有韵致。由是，窗户成了一幅生气盎然、别有情趣的画，风吹进来，满屋都是略带药味的野气清香。妻说她喜欢这个野香味儿。

    艾蒿不过几天就失去了鲜活，绿色褪去，叶子也萎蔫了。我任其留在窗上，主要是懒，反正它既不影响视野，也无碍观瞻。后来发现，枯萎的艾蒿其实也并不难看，虽然色已发黄，枝条干瘦，叶子低垂、卷曲，但仍不失为一幅画———一幅风格凄美的图画。我起先以为，只要狂风一起，它便枝枯叶尽了，不料，几经风雨，它竟挺然而不为所动，接着，历经酷暑寒冬，它反而越发苍劲了：枝条坚硬如竹，叶子已干透，收缩扭曲得更紧密，却仍牢牢守在枝上不凋落，非用力扯不下来。未曾想艾蒿的韧力竟如此强劲，是因它曾生长在贫瘠荒寒之地而经久耐活的缘故？

    妻的品格有点像艾蒿。妻出身贫寒，父母故去后，带着弟妹，独自撑起一个家；她下过农村，“战天斗地”5年才得以返城；回来做过临时工，摆过小摊，生活给予她种种磨难，她都一一挺了过来。与我成家后，她仍旧辛劳，家里家外忙不停。谁也没料到她会得一种致命的疾病，医生束手无策。在那段日子里，她只能坐，不能躺，困极了，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儿，身子一动，又醒了，就这样二十多个日夜枯坐病床。妻坚强地硬挺着，不失生的希望。她每天都要洗脸，把头发梳得光光亮亮，尽量给人以鲜活、灿烂，一天也不马虎，直至生命燃尽最后一点火花。她走时在深夜，不惊扰任何人，就那么从容地躺下，静静地睡去了……

    妻的生日按阳历算恰巧在端午节前后。此后每年端午节我不忘买一束艾蒿，按妻的习惯系在窗上，闻着那略含药味的野气清香，恍惚间，感觉妻仍在家里。

    艾蒿古时又称“相思草”，得名源于《诗经》中《王风·采葛》：“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以此表达深深的怀恋之情。端午将至，我的窗户将换上一束新的艾蒿：鲜活的、青枝绿叶的———那是一束有坚韧品格的花、一幅蕴含生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