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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时,老伴和我推让救命钱
  • 2011年11月20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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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档案
  ●姓名:刘剑萍
●终年:68岁
●籍贯:山东省齐河县晏城镇贾庄
●生前身份:工人 

□韩孝义
  我和老伴是同乡远亲,她比我大一岁,婚前姐弟相称。据她说,她四岁时离开亲生父母来济南,十岁进成通纺纱厂(济南国棉四厂前身)当了一名童工。冬季车间内外温差大,加之年龄小不懂得保护自己,落下个腿疼病。解放后,老伴进了厂办的扫盲识字班,直到能写一封像春晚“小沈阳”宣读的、有不少省略号和错别字的平信。老伴的养父母在1960年前先后去世,患病住院和后事全由她一人操办,因此受到邻居和我母亲的称赞。二老去世后,孤独无依的她常去我家,由于我母亲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们俩人成亲便在意料之中。
  老伴多次对我讲她做过的一个梦:有三头牛任她挑选,她从中选定一头黑牛牵回家。因为我属牛,皮肤又不白,她高兴地说:“那头黑牛就是你,我的眼光不错吧!”
  1961年底我们商定结婚,婚期定在1962年正月初四,仪式在我们的老家举行,由我的叔父主持操办。
  那时我的工资35元,而她的月薪已是60元了。她不让我母亲操心,结婚用的被褥、生活用品全部备好并预订了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想趁春节、结婚两个假期,先去北京旅游,再回老家举行仪式。
  当时春节临近,我所在单位的领导一再强调: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为了减轻首都的压力,春节期间不要进京。我是个听话的人,结果老伴自己去了北京。
  这可给我带来了麻烦——叔父早已把请柬送给所有亲朋好友,万一到时回不来或火车晚点,新娘不到场,结婚仪式将无法举行,那将是天大的笑话和丑闻,全家人为此担心得坐立不安。
  正月初四上午九点,由北京开往济南的火车准时到达晏城车站,当即将成为我新娘的她出现在站台上时,有人飞速回村报信。听到这个消息,我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心想:我的表姐姐,你可救了我。
  婚后我们住在她家,那时物质匮乏,但老伴用积蓄先后给我买了手表和自行车,小日子过得令人陶醉。谁知好景不长,结婚不到半年,机关合并、下放人员,我被下放到基层一个农场,同时由技术干部转为农业工人。
  农场地处黄河以北,一个月休一次假,假期两天。对此老伴毫无怨言,我却心潮起伏,难以接受。她看出我的不悦,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属牛,我纺纱,咱俩正好是牛郎配织女,虽然隔河相望,一个月也能见上一面,比天上的牛郎织女强多了。我是工人,你是农民,咱俩的结合是工农联盟。”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能有如此胸怀和心态实属难能可贵,我对她更加敬佩和疼爱。
  在农村的四年里,一双儿女先后诞生。两个孩子出生时我都不在老伴身边。婆媳二人相互关照,和谐度日。老伴常说:为了治腿病,她喝过几百服中草药,都是婆母细心熬煎。我母亲也说:她换下来的衣服,无论藏在哪里,都被儿媳找出来,洗净叠好,放在床头。
  1965年秋后,农场交地方管理,我调回济南。1980年我恢复技术工作,先后晋升中、高级职称,儿女也先后结婚成家,全家人生活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中。
  1996、1997两年,一双孙辈先后来到人间,当奶奶的重任落在老伴肩上。我本想等孙子孙女稍大入托后,陪她多去几趟北京,双倍偿还结婚时的欠账。可是,厄运总是折磨那些不幸的人。
  2000年后,老伴身体逐渐不适,消瘦无力,稍累即难以恢复。去医院检查,最后确诊右肾有一恶性病变,必须切除。在做过肾功能检测后,大夫很遗憾地说:“双肾功能都不好,要保留的左肾还不如要切除的右肾。切除右肾后,左肾可能承担不起全身排毒任务。若是那样,就得终生依靠血液透析维持生命。”结果真是如此。切除右肾后,肌酐、尿素氮等毒素与日俱增,超标十几倍,成为尿毒症。
  尿毒症和癌症一样,属于绝症。对待尿毒症有两个办法:一是换肾,二是透析。大夫说老伴年龄偏大,不适合换肾。从此,她走上漫长、痛苦、高费用的血液透析之路。 
  眼看着老伴一天天衰弱下来,我暗中不知流了多少泪。特别是亲眼看见身边的透析病人一个个离去,我十分担忧。但是当着她的面,我还是安慰、劝说、隐瞒甚至哄骗。虽然尽力瞒着她,却无法骗自己。或许由于长期忧愁、悲痛、恐惧和劳累,我的身体也慢慢垮了下来,最终我家上演了祸不单行的悲剧。
  2001年10月,我被查出心肌梗死,年底也住进医院,大夫让准备十几万元钱用于放支架。
  当时老伴每周透析两次,每次400元,加上补血、升血、补钙、补铁以及集中住院,一年费用七八万元。由于纺织业不景气,药费难以报销。所以当这十几万元钱筹到手后,我们老两口开始苦口婆心地相互劝说。我说:“我的病不重,保守治疗就行,这钱留着你用。”老伴说:“我的病治不好,你的病能治有救,咱俩集中力量保一个……”两人为了保谁的命相互推让,此情此景每每想起就催人泪下。
  2004年后老伴的病情逐渐恶化。有一天,她把自己的一副耳环用红布包好交给我,平静地说:“老大结婚时我没给大儿媳妇买首饰,等我走后你交给她吧!”我接过耳环,回过头去,泪水夺眶而出,久久不能平静。对于死,老伴害怕,但此时更多的是忧虑:她怕走后我承受不了,经常开导我说,“我走后不要光想我,苦闷时就找几个老同事拉拉呱,或去打打扑克,千万不要悲痛流泪,要保重自己。”她还时常说:“孩子们都挺孝顺,出钱、值班、送饭、陪护,我很知足。让他们以后好好团结,互相帮助。”
  进入11月,老伴几次昏迷。第一次昏迷两天三夜,醒来后我问她:“叫你不答应,你到哪儿去啦?”她舌头僵硬、说话不清,断断续续地说:“加-拿-大。”引得病房人人大笑。
  11月13日老伴第二次昏迷,大夫让我准备后事。我告诉了部分亲友,两天之后她突然醒来,神志出奇清醒,说话也变得清楚。她告诉我:“再昏迷时不要抢救,节省点钱。”说来也巧,正是那一天,所有亲友几乎都到医院看望她,相互交谈问候。难道这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
  从此以后,老伴处于半昏迷状态,11月20日1点15分,她永远地离开了难以割舍的我,离开了为之操劳一生的儿女子孙,真的走了。
  老伴走后的七年里,刻骨铭心的怀念让我时常做梦与她相见,梦中的她依然干净,白胖,健健康康,醒后我心情平静并能很快入睡。只有一次梦让我牢记不忘:梦中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过去出差几天就能回家,我这次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我猛然惊醒,翻身坐起,是惊是怕不知所措,我瞪大眼睛、回忆往事,直到天明也未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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