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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起最可怕
  • 2011年11月20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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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亮
  我有个本家叔叔,从十几岁就在外面跑生意,到二十五岁还没对象。家人一年到头给他物色姑娘相亲,却不知何故屡看不中。相了快二十次之后,一家人都够了,他也够了,到了见婶子那会儿,已经怀了拾到篮里就是菜的心理,见了一面,关系就确定下来了。当年才二十岁的婶子对叔叔是一见钟情,而叔叔,用他自己的话说,反正她不少胳膊不少腿的,就那么回事儿吧。
  见面一个多月以后,他们就结婚了。按照农村娶媳妇的标准来说,婶子绝对是一等姑娘,高个儿,漂亮,勤快利落,干啥像啥。开始都挺好,俩人把个小家搞得有模有样。蜜月没过完,叔叔又要出去做生意,婶子说,我在家也没事,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叔叔想想也是,就带着媳妇上路了。
  一出门,叔叔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婶子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长到二十岁,县城都没去过,看到城里姑娘穿短裙,一惊一乍的。做生意是个活络事儿,婶子啥事不懂,帮不上忙不说,还光抠着那点钱,谁少给一毛半毛,她都追着给要回来。
  有那么一次以后,叔叔就再也不愿意带婶子出门了。他一年有十个月在外面,婶子一个人在家忙活农活、伺候老人,里里外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爷爷奶奶对这个媳妇满意得不得了。婶子也争气,结婚一年后,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这更让一家人对她无比满意。
  只有叔叔,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还老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婶子吵架,多数是叔叔挑婶子的毛病,有几次叔叔还张罗着要离婚。婶子老怀疑叔叔在外面有人了,她不能理解自己这么任劳任怨,为啥叔叔还总是鸡蛋里挑骨头。爷爷看到他们吵架,气得抡起棍子揍叔叔,说这媳妇是你上辈子积德修来的,你这吊儿郎当的德行,能修这么好个媳妇那得烧高香,你还有脸找事。
  叔叔很苦闷。有一次在我家喝酒,喝多点了,就跟我爸说,都说我这媳妇好,哥哥你觉得怎么样?我爸虽然已经离开农村多年,但仍然清楚农村媳妇的衡量标准,说弟媳妇懂事、能干,应该算是很好的。叔叔连连摇头说,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呢?她大字不识一个,连电视都看不懂,我跟她在一起,没一句话能说到一块去,她就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我跟她说说我的事儿吧,她完全听不懂。唉,层次太低了,说实话,我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真是句让人心凉的话。以前我只以为叔叔和婶子吵架是因为长期生活圈子不一样,没有共同语言。却原来,他根本就看不起她。一辈子休戚相关的夫妻俩,没有共同语言很可怕,而一方看不起另一方,就更可怕。他看不起你,怎么可能尊重你,怎么可能赞赏你,怎么可能爱你?如果连最基本的认可都没有,那么他跟你在一起,无非委曲求全、将就凑合、忍着过日子。忍的时候,是一个人难受;忍不了爆发了,是两个人难受。总之是难受,不可能有幸福。
  就像鲁迅和朱安。当年鲁迅被急召回家与朱安成亲之后,也是与她相处了几日的,回门之类的仪式也走了。而之所以鲁迅认为与朱安的婚姻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那一定是这礼物他很不喜欢——礼物他是收下并看过了的,只是一个留学日本的文化斗士面对一个目不识丁的小脚女人,他显然完全瞧不上。所谓“抗拒封建婚姻”只是一个好说好听的理由,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这个女人的层次。如果朱安是个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的女人呢?李清照和赵明诚也是封建婚姻,人家可是恩爱缠绵了一辈子。所以朱安这一生悲凉,还是因为嫁了个完全看不起她的男人。
  其实很多不幸的婚姻,都有着这样的底子——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但是你主观没过错,所以,我吹毛求疵、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看似是我混账,其实根源在于你在我眼里低于微尘,却在我的生活里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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