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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狄亚和细侯
  • 2011年12月19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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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也,毕业于山东大学,现任教于济南大学文学院,著有诗集、散文随笔集、中短篇小说集和长篇小说等多部。
  希腊神话中有美狄亚为惩丈夫负心而杀子的故事,《聊斋志异》中同样有一个叫细侯的女人,为惩罚丈夫设置圈套毁掉自己当年的好姻缘,在投奔真心爱人之前杀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美狄亚不愧为科尔喀斯国王的女儿、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孙女,她的身上有着极端的激情和原始的野性。她在与伊阿宋一见钟情后,帮他盗得自己国家的金羊毛,不惜杀死自己的亲兄弟,伊阿宋与她海誓山盟永不变心,两人婚后过了十年幸福生活,生了两个孩子。可是伊阿宋后来又爱上了别的女人,并打算将美狄亚和孩子驱逐出境,于是美狄亚决定复仇,她献上有毒的金袍金冠置情敌于死地,又强忍悲痛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免他们落入敌人手中受折磨,最终还逼使伊阿宋于绝望中拔剑自刎,而她坐上早已备好的龙车向着空中远去。美狄亚身上反抗的烈焰是那样耀眼,恨不得将那个一夫多妻制的世界烧毁,她将女人充满自我意识的智慧、任性和爱恨情仇挥洒得那么淋漓尽致,令那个以男人为主人、以女人为奴隶的社会瞠目结舌。她那段一出场就满怀痛苦说出的话——“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中间,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而变成我们的主人”,简直就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女权宣言。
  在美狄亚身上有着孤注一掷的魅力,为正义而敢于赴汤蹈火,不自由毋宁死,决不委曲求全,对邪恶的忍受能力几乎为零。我不敢妄说这里面已经有着后来资产阶级民主精神的胚芽,但至少可以说,这里面的那个精神内核与我们东方人精神的质地是完全不同的。
  《聊斋志异》中的细侯本是歌妓,与贫穷的满生相爱,满生为替细侯赎身而远走他乡筹钱,不想因案子入狱,无法在相约时间归来。这期间富商某看上了细侯,为拆散她与满生,他买通狱吏让满生延长刑期,并冒充满生写了绝笔信。细侯因生活无着,迫不得已嫁给了这个富商某,丰衣足食地过了数年并生子。不料满生出狱后,细侯明白真相后大悲,她的表现也够极致和惨烈的,“杀抱中儿,携所有以归满……”文中虽然反复强调细侯不慕富贵、崇尚与穷书生的精神生活,可最后她嫁给富商也还是出于个人的生计问题。那富商对她采用的方式只是让她绝了对满生的念头,顶多算是“骗”而没有“逼”,细侯还是有拒绝的权利和机会的,然而她在别人劝说之下还是自愿地采取了安全的权宜之计,委身于富商某了。等满生归来,真相大白,她那杀子的壮烈当然可以视为对富商某行骗的出离愤怒,但是,这行为里面大约也有对误嫁的悔恨,更有以断绝这个男人血脉的方式来向另一个男人表示忠贞并求得原谅的意思吧,她将此看成是重新投奔满生的先决条件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伪道德主义者的卑微,而不是像美狄亚那样对自由意志的选择,细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充满怨恨的奴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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