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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2月26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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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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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松落,西北人,居河北,写专栏,做小说,看电影,用文字使生命纹路繁密,用影像使人生体验增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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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的时候,我们有一次新疆库车之行。这次无比欢畅的旅行,被和田玉以及近似玉石的一切石头毁掉了。当我站在一个出售和田玉的商店里,看着那些玉雕的标价,当我在路边的摊子上看到那些原石的标价,我手心涔涔汗下、喉咙发紧。邀请我们去新疆的刀郎以前所在的德威龙公司的芮总,看出我的表情,知道我曾经拥有过这些石头,劝诫我说:“玉石也讲究缘分的……”我装作毫不在意,但怎么也阻止不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狂叫:去,去找个时光机器!去,回到上世纪80年代!
我生在于田,就在玉龙喀什河畔。关于和田玉的报道里,那个被寻玉的人挖得千疮百孔、犹如微型科罗拉多大峡谷的河谷,就是现在的玉龙喀什河。在上世纪80年代,玉石随处可见,玉石是我们的玩具,是咸菜缸里的压缸石,是土墙的基石。当然,请勿将玉石理解为工艺品商店里那种大块的、少有瑕疵的、流光溢彩的最终制成品,大多数时候,玉石是小的、碎的、灰扑扑的、有瑕疵的,混在石头堆里,也并不起眼。
我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拣玉石,有时候是在河里找。回家路上,每到河边,我都小心地脱掉鞋袜,把鞋子提在手里,赤脚走到河水里,慢慢地搜寻着,把那些红的、米黄的、绿的、墨绿的、白的玉石选出来,石头出水的那一刹那,心里特别高兴,但一离了水,石头似乎就失去了灵魂。特别是夏天,出水的石头,一瞬间就变得灰暗了,我一次次把它浸在水里,确定它是玉石,就把它小心地装在口袋里。直到天变黑,才从河里走上岸,两个口袋沉沉地坠在身边。
有时候是在建筑工地的石子堆上找,把它们拣出来擦掉泥土的时候,心里非常快乐,因为它由此避开了被砌进墙壁的命运。
玉石带回家,就被我养在玻璃瓶子里。很快,窗台上就摆满了我的瓶子,酒瓶、罐头瓶,瓶子里全是石头,浸在水里。
这种玉石都不大,不过拇指大小,再大一点的也有,瑕疵就格外多。但千挑万选之后,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块比鸽子蛋略大的玉石,非常圆润,完全没有瑕疵,颜色也近乎完美,从淡淡的黄绿色过渡到翠绿色,捏在手里,像捏着一颗凉凉的心脏。我用一个罐头瓶子单独养着它,每天拿出来看好几回。
1984年我们离开新疆,别的石头我都没有带,只把它装在了口袋里。经过石河子的时候,在沙漠深处的一个荒凉的农场里,在家人看望朋友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一种近乎毁灭的想法:既然连家都没有了,这块石头也不算什么,我要把我最爱的这块石头留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我用手紧紧攥了它一会儿,然后把它从山坡上丢了下去,再也没有回头去找。二十多年过去,我一想到它肯定还在地球的某处,一种置身于宇宙的浩渺感觉就突然袭来。
这些石头,这些曾经被我把玩过的、和我产生过联系的石头,或许已经缀上天空,成为星星,炯炯地凝视我,或者,在未来某天,向我俯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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