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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1月12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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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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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能将《金瓶梅》看成“淫书”,是因为它写了太多社会现实。西门庆如何操纵利用官府,如何跟当朝宰相拉关系是重要内容。
□马瑞芳
亲家陈洪是西门庆的靠山；陈洪的靠山是其亲家、朝廷重臣杨提督。杨提督被参,亲信被枷号充军。颇有政治头脑的西门庆立即派家人到京城哨探,查到朝廷名单上“亲党陈洪、西门庆”赫然在目,是“鹰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辈”,要“置之典刑,以正国法”。在蔡京儿子和管家帮助下,西门庆家人拿“白米五百石”(白银五百两)向当朝右相李邦彦求情,“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作‘贾廉’”。
西门庆从本来要掉脑袋的官司中解脱出来,思维模式和人生道路变了。人命关天大事,达官贵人略动笔墨就轻而易举解决!权力何等重要?跟有权势者扯上关系何等重要?本来在西门庆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两件事:财和色。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比财更重要、比色更重要的权力。西门庆下定“擒贼先擒王”拿下蔡京的决心。
西门庆通过金银重礼跟宰相蔡京成为“关系户”进而做了干儿子,是《金瓶梅》重要描写内容。但是一个远在山东的小老百姓想跟当朝宰相拉关系,谈何容易?得找合适时机、合适理由。祝寿,是最正当理由。西门庆从蔡京管家那儿得到提示,精心准备祝寿礼物:
“打点三百两金银交顾银率领许多银匠,在家中卷棚内打造蔡太师上寿的四阳捧寿的银人,每一座高尺余；又打了两把金寿字壶,寻了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织造的大红五彩罗缎纻丝蟒衣,只少两匹玄色焦布和大红纱蟒,一地里拿银子寻不出来。李瓶儿见道:‘我那楼上还有几件没裁的蟒,等我瞧去。’西门庆随即与他同往楼上去寻,捧出四件来:两件大红纱,两件玄色焦布,俱是织金边五彩蟒衣,比织来的花样身分更强几倍。把西门庆喜的要不的。”李瓶儿的库存来自皇宫,比市卖货色档次高,给西门庆锦上添花。李瓶儿有钱,还有市面上买不到的高档物品,成了西门庆随手可用的宝库。
西门庆给蔡京打造的祝寿物品什么样儿?
两座纯银打造、高一尺余的四阳捧寿偶人；
银人手捧银盘,上边放纯金寿壶、玉桃杯；
四套春夏秋冬各季节适用料子织成的蟒衣……
打造银人金壶用“三百两金银”,金壶用十两金子足矣。加上玉桃杯、蟒衣等物品,给蔡京祝寿花的银子,用不了西门庆替乔大户说情赚来的一千两。
这就叫会送礼。西门庆是奸商,他送礼的智商特别高,即便巴结最需要巴结的人,他也讲究“性价比”,花钱不太多,效果特别好。设想:西门庆傻呵呵捧一千两银子给蔡京祝寿,什么效果?蔡京会见怪不怪的收下,赏送礼的家人十两银子算了。给蔡京送银子的官员多了去了。一千两银子算什么?只不过在蔡京的银库增加个小数字。
可是西门庆的礼品给蔡京什么印象?
银人捧金壶玉盏,吉祥、富贵；
四季蟒衣彩绣辉煌、气概非凡；
羊羔美酒、时新仙果,水灵喜庆；
看着开心,用上舒心,吃着高兴,穿上气派。
西门庆曾对潘金莲说:“养儿不在屙金屙银,只要见景生情。”西门庆就擅长见景生情。他给蔡京制作祝寿礼物就是在适当时机、适当场合、送适当的礼物、取得理想的效果。
西门庆的礼物在见多识广的当朝宰相跟前引起什么反应?“翟谦先把寿礼揭帖呈递与太师观看,来保、吴主管各抬献礼物。但见:黄烘烘金壶玉盏,白晃晃减靸仙人；锦绣蟒衣,五彩夺目；南京纻缎,金碧交辉；汤羊美酒,尽贴封皮；异果时新,高堆盘盒。如何不喜!”
蔡京稍作推辞,欣然收下,西门庆的寿礼巧妙、对景,令蔡京开心,主动送官给西门庆,他问西门庆的家人来保,西门庆可有“官身”没有?来保说:小人的主人是一介平民。蔡京对来保说:“(西门庆)既无官役,昨日朝廷钦赐了我几张空名告身劄付,我安你主人在你那山东提刑所,做个理刑副千户,顶补千户贺金的员缺。好不好?”
套用现今行政部门,提刑所相当于省公安厅,理刑副千户,相当于省公安厅副厅长。读书人几十年寒窗,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像过鬼门关,侥幸考中进士,任命个七品芝麻官。西门庆连秀才都不是,识字也不多,朝廷告示在他眼里是“许多字样”。仅靠送礼,就换回个五品实职,蔡京派他顶了名曰“贺金”——这名字是机智有趣的讽刺。
给西门庆执行送礼任务者也鸡犬升天。药店伙计吴典恩机智地冒名“西门庆舅子”,捞个清河县驿丞,相当于县招待所所长。来保捞个山东郓王府校尉。
直接跟当朝宰相挂钩,对西门庆固然重要,跟蔡京管家密切勾连或许更重要,就像现在跑官走秘书门子更方便、快捷。西门庆跟蔡京的管家拉关系从来都是大方的。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一块对西门庆来说又香又甜的馅饼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了:蔡京管家翟谦要西门庆给他弄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做小老婆!
有人形容读好书如山阴道上行,美景纷至沓来,目不暇接。读《金瓶梅》也有这感觉。兰陵笑笑生经常不动声色冒出个新情节,给读者带来一个或一群新新人类。翟管家讨小妾就是如此。西门庆给翟管家搜寻小妾,进一步牢固了他与蔡京管家的关系,也引出他最低档次的情人王六儿,引出他们令人作呕的系列“做爱”糗事,引出把妻子卖淫当创富佳业做的丈夫韩道国。西门庆活着时,王六儿夫妇王八婊子一条藤地侍奉、迎合西门庆。西门庆一死,这对夫妇立即卷上西门庆的巨款逃走。西门庆势利,跟他跑的人比他还势利。《金瓶梅》把势利世界写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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