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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的孔子之一
孔子是官迷吗
  • 2012年03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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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当然不反对做官,也愿意做官,但是,正如他的学生子路所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做官,那是为了推广道义!

  □鲍鹏山
 
  曾经有一次,接受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记者采访,记者突然说了一句话:“我们大家都知道,孔子就是一个官迷!”我愕然而愤怒。愕然的是,她如此年轻,怎么会有这样的观点;愤怒的是,她怎么用这样鄙夷不屑的口吻来和我谈孔子。稍微冷静一下后,我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你一句话有两个错误,知道吗?”
  现在是她愕然了。我告诉她:你说“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是双重的强加于人。首先,你强加给我们一个所谓的“事实”:“孔子是一个官迷”;其次,你还拉来大家一起做你的附议,也就是说,你不仅自己认为“孔子是一个官迷”,而且你还认定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如此,就造成一种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效果:“孔子是一个官迷”于是成了一个人人承认并皆知的事实。那么,我告诉你:第一,也许你这么认为,但并不是“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比如,我就不这么认为。第二, “孔子是一个官迷”不是事实。
  事实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从司马迁到今天的诸多孔子研究者——都知道孔子大约在20岁时就已经开始“仕”——也就是做官了。那一年孔子生子,鲁昭公给他送了一条大鲤鱼表示祝贺。联系到三年前孔子赴季氏家宴被阳货赶出,我们说,孔子的“士”的身份随着这条鲤鱼的到来而又回来了。还不仅如此。鲁昭公这样的抬举,表明这个20岁的年轻人出类拔萃,被上层社会认可。所以,接下来,顺理成章地,他就去季氏家里做家臣了。家臣就是官啊。因为,天子有天下,诸侯有国,大夫有家,这个“家”,不是我们今天的人人有家的家,而是指一个世袭了很多特权和政治地位的“家族”,从某种意义上说,“家”就是“官府”,季氏当时是执政,他的“家”,就相当于鲁国的“政务院”,阳货这样的首席家臣,实际上就是“政务院办公厅主任”。那么,孔子去季氏“家”做“家臣”,也就相当于去鲁国的政务院做公务员了。
  孔子在季氏的政务院至少做了两任官:委吏和乘田,而且做得不错,很有政绩。到最后,甚至可能还做过管理祭祀、礼仪方面的较高级别的官,可以入太庙,可以参与会见国宾。这样一直做到他30岁左右。
  按说,孔子在政务院一做十年,要政绩有政绩,要资历有资历,要人缘有人缘(他个性好,温良恭俭让),等待他的,就是升迁。可是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十五岁就“志于学”的他,为了自己的“学”,也为了辅助别人的学,为了自己“明明德”,也为了“亲民”(朱熹解释为新民——也就是教导人民),他突然辞职了,租几间民房,招几个学生,做私立学校的校长兼老师了。
  放弃高官(至少是做高官的前景)、厚禄(此时他的收入一定远远高于他办学的那点学费),去从事私人教育,我们见过这样的“官迷”吗?
  从此以后,一直到50岁,20多年的时间里,孔子就安心地在他的学校里,和学生们在一起,“小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大六艺”(《诗》、《书》、《易》、《礼》、《乐》、《春秋》),切磋,琢磨,讨论仁,讨论义,讨论政治,讨论成人,讨论君子小人,讨论出处穷通。心无旁骛,任时光流逝,花落水流,青春不再,暮年到来。我们见过这样的官迷吗?  
  此时,鲁国的政治状况愈加令人担忧:一天天衰落下去的国运,强敌环伺;一天天混乱下去的政局,贼臣弄权。这时,孔子出山,挽救国家,已成朝野的一致吁求。于是,有贵族责怪孔子:“子奚不为政?”——你为什么不出来从政?孔子一笑,说:“《尚书》上说:‘孝呀,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把这种风气推广到政治上去’,这也就是从事政治呀,为什么一定要做官才算从事政治呢?” 
  甚至,最为可笑的一幕出现了:那个曾经把17岁的孔子从季氏家宴中赶出来的阳货,此时挟持了鲁定公、季桓子从而把持了鲁国大权,他也逼着孔子出来做官,还上演了一出“送礼逼人回访”,威逼孔子做官的活报剧。
  孔子没有冒犯他,没有拒绝他,但也没有答应他。到最后,阳货只能悻悻而退,而孔子则施施而还。我们见过这样的官迷吗?
  不久,阳货倒台,鲁国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政治动荡之后,急需有人来收拾残局,收拾人心。这时,孔子出山了。从51岁到55岁,四年时间,孔子从乡长做起,一直做到司法部长、公安部长,最后,甚至被季桓子任命为他的助手,相当于政务院副总理!
  在那样的时代,在鲁国这样特殊的国情下,这已经是士人做官的顶点了!可是,就在官运如此亨通之时,孔子又不干了!他离开鲁国,以55岁的高龄,坐木轮车,走坎坷路,颠颠簸簸,周游列国去了!我们见过这样的“官迷”吗?
  孔子周游列国14年,去了7个国家,又有人说,孔子是找官做去的。这在逻辑上就不成立:如果要找官做,他何必离开鲁国?在鲁国他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孔子当然不反对做官,也愿意做官,但是,正如他的学生子路所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做官,那是为了推广道义!
  士而仕本来是士族子弟的唯一正当出路,从这两个字的造字法可以看出两者的必然路径:士族子弟一旦成人,就是仕。
  但孔子已经在对士进行重新塑造,赋予士新的内涵。
  我们看《论语》,孔子和弟子们讨论的,几乎没有专业,没有知识,更没有技术,有的是什么?是有关价值的讨论!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里仁篇》)
  “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宪问篇》)……
  从此,“士”的人生目标不再是“仕”,而是承担价值。
  所以,孔子不但不是“读书做官”传统的开创者,恰恰相反,是“士”而“仕”传统的终结者。无论是“学而优则仕”还是“仕而优则学”,士的核心使命和定位都是“学”,而不再是做官!
(鲍鹏山,上海电视大学中文系教授、硕导,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人,《儒风大家》杂志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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