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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毁容案中的“官二代”、粗口、隐私
  • 2012年03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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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毁容少女和她曾经的美丽。
本报记者 龚海
  烧伤照片被曝光时,周岩已经在床上熬过了5个月。
  这原本是一件普通的涉及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但司法程序一直没有展开,案子随之沉潜。
  烧伤照片是周岩的亲属通过网络发出去的,施暴者被附以“官二代”标签,一个普通百姓的微博求助迅速发酵成为舆论焦点。压力转向施暴者一方,连案件所牵涉的司法机关也高度警觉起来。
  不过很快,事件发展超出当事者想象,让此事的讨论已经跨越了作为一个刑事案件本身的边界。
  在这场迅速引发网络围观,随后关注度迅速消减的事件中,我们试图还原其中的细节,从喧嚣中反思社会的痛点。
  ■微博求救
  2月22日晚,有网帖《“官二代”横行霸道,恋爱不成毁容少女》传出,其中细述了1995年生的安徽“官二代”少年陶汝坤2011年9月17日晚6点左右携带一瓶打火机油来到生长在“工薪阶层”家庭的少女周岩家,将其烧伤,施暴原因是陶汝坤向受害者求爱不成。
  这个署名“求助04315”的网友在天涯网发的帖子中,不少语句都表现了陶汝坤施暴时的嚣张和冷漠,毁容少女周岩伤势极为严重。这些情节之外,帖子多次提到陶汝坤的父母是“高官”,甚至点名说其父是“安徽审计厅高干”,其母是“合肥市规划局高干”。发帖者猜测,正是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妨碍了司法公正,才使此案的司法程序一直没有进行。
  文字之后,“求助04315”还配了多幅周岩烧伤后的照片,未经任何技术处理,其血腥程度几乎达到了人的心理承受极限。“求助04315”特意放上一张周岩烧伤前的照片做对比,这个17岁小姑娘清纯美丽的形象与烧伤后的面目全非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事后,周岩的母亲和小姨承认这个帖子是她们发布的,之前她们在本地论坛上发帖,但很快就被删帖。
  2月24日,上述帖子被转发到新浪、腾讯等各大微博。短时间内,相关网帖点击量达到数十万次,微博转发和评论高达数万条,“合肥少女毁容案”在事发5个月后在网络上集中爆发。
  “‘高干’、‘官二代’的标签迎合了现在人们的仇官仇富心理,烧伤前后的对比照片也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芮必峰认为正是这两点获得了网民关注,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演变成了轰轰烈烈的网络事件,每个网民都开始制造信息,参与对该事件的解读。
■翻转的压力
  陶汝坤的父亲首先遭遇“人肉”。
  网友将陶汝坤的父亲锁定为安徽省审计厅一陶姓处长,不过,2月24日,安徽省审计厅通过“安徽公安在线”微博做了官方澄清,但这并没消减网民围观的热情。
  根据发帖人留下的求助电话,2月24日,合肥当地网络媒体联系上了受害方周家,受害者终于现身说法。发自现场的丰富视听节目当晚就让公众第一次直观逼近了这件事的核心。
  周岩的小姨李云说,毁容事件发生后,陶汝坤的父母一开始态度比较积极,支付了前期医疗费。但后来,陶汝坤的家人带着情况说明书和取保候审申请书找到周家,希望他们签字。周家认为这是陶家人有意想为陶汝坤开脱罪行,就拒绝签字。之后,陶家态度急转直下,不再支付医疗费用,周岩则因欠医院十多万元治疗费被迫出院。
  在后续治疗和赔偿事宜上,双方未能达成一致,周岩的治疗费用没有了着落。而此案所涉的司法程序,因为周岩伤情鉴定一直没有做而没能再进一步。眼看着陶汝坤在看守所羁押即将到期,周家人对继续等下去没有了信心,他们甚至揣测是陶家父母用权力干涉了司法。
  “首先,犯罪嫌疑人父母不管不问了;再者,医药费等各个方面我们无力承担了!5个月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作为平民老百姓我们害怕了!”周岩母亲在新浪微博上称,自己不得已只好上网求助。
  受害人单方面的陈述被当做事实传递给了公众,而这时,作为事件的另一方,陶汝坤的父母则采取了躲避的态度。
  通过采访的视频截图,网友查看到了陶汝坤父母的姓名、工作单位、家庭住址、身份证号、联系方式等重要信息,并公之于众。来自网络和现实的双重压力很快传递到陶汝坤父母一边,网友发现陶母的手机已经关机,而合肥一媒体人突然在一天内接到了上百个骚扰电话,只因他的手机号码与陶母的十分相近。
■“官二代”标签
  2月24日晚,周岩母亲对陶汝坤父亲的身份进行更正,承认其工作单位是安徽省合肥市审计局,而非安徽省审计厅。
  周岩的小姨李云向记者解释:“我们当时也不清楚他们二者的关系,这是笔误。”
  发帖前,周家咨询过周岩的代理律师李智贤,李智贤说,案发已经5个月,但司法程序却一直没能往下走,司法的低效加上周家人对医疗费用的迫切需求,使她默许了这种网络求助的方式,希望这件事能得到更多关注。
  李智贤说,其实她本人当时并不清楚陶家的背景,她认为笔误可以理解。不过有人认为,此举未必就是笔误,很可能是为制造“官二代”噱头。
  事后沟通中,李智贤交代周家人,“以后任何发布出来的信息可以是不完美的,但一定不能是假的。”
  这处笔误,或多或少迎合了网友对“官二代”的不理性情绪,网友很快挖掘出陶家的更多背景,房产信息一并被抖了出来。
  传统媒体开始介入此事,关于陶家父母的信息有了更清晰的轮廓。陶父同事证实,陶父只是正科级公务员,工资“一个月几千块”,陶母也是正科级公务员。
  这与网友想象中的高干多少有些差距,不过“官二代”的标签着重点在“官”上,至于多大的官并没有明确界定,正科级公务员与高干之间到底有何实质的差异,就像芮必峰说的,陶汝坤“这样的‘官二代’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陶汝坤父母的“高干”信息被彻底证伪后,开始有理性的声音回流,芮必峰在微博上说:“我的看法是,除非施暴者家长依仗其背景干预下面的办案,否则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件事与‘官二代’、‘富二代’并无必然联系。”
  2月25日凌晨4点41分,陶汝坤的父亲陶文首次就事件做出公开回应。
  陶汝坤的父亲陶文在新浪微博发了他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条微博:“我是合肥市审计局职工陶文,由于教子无方,因儿子陶汝坤给周岩及周岩一家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伤害和痛苦表示深深的愧疚,并对广大网民深表歉意。我会竭尽全力为周岩治疗,陶汝坤已被关押,案件按司法程序在进行,我将接受法律判决,绝不回避我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陶文还承诺,他们会竭尽全力为周岩治疗。
  这条道歉的微博被转发超过7万条,十几万条评论中大多不认可陶文的道歉姿态,对他进行了苛刻的指责和谩骂。
  网友还在这条微博上得到意外“收获”,有网友发现,第一个转发陶文微博的并非普通网民,而是合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网宣办主任魏玉萍,陶文微博发出后仅仅两分钟她就做了转发,这引起一片哗然。
  据合肥当地一知情人士透露,“安徽少女毁容案”在网络上大肆传播确实引起了当地官方的关注,但它终究只是个刑事案件,而非公共事件,官方没有理由去表态,而且案件主角只是单位职工的子女,其所在单位也没理由表态,最后就只能由陶文自己做出回应。魏玉萍虽然转发了这条微博,但他们两人并不认识。
  合肥警方开始出面做出澄清。2月25日,合肥警方声明,陶汝坤一直羁押在看守所,并未被取保候审。2月27日,具体侦办此案的合肥市公安局瑶海分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做了各种情况说明。28日下午,瑶海分局再次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
  当地晚报一记者称,瑶海公安分局曾向他这个跑口记者咨询称,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多媒体前来采访,不知如何应对。他回答:“有什么就说什么呗。”
  官方澄清消解了不少无端猜测,而舆论产生后,司法部门也开始加速动作。
  周岩刚入院时,法医认为还不具备伤情鉴定条件。2月20日,法医再次检验后称,说要等治疗全部终结才能进行伤情鉴定。21日,周家人再次要求警方做伤情鉴定。直到24日,案件在网上曝光,周岩的伤情鉴定才得以进行。
  不少专家认为,周岩其实早就具备了做伤情鉴定的条件。
■私人生活公共化
  2月25日22时28分,陶汝坤的父亲陶文在“合肥热线”发布了一篇《我是陶汝坤的父亲,真诚地向大家道歉,我们会承担应负的责任》的帖子。这个帖子的信息量比微博中的要大,此事件双方信息不对称的局面因而稍有改变。
  这篇帖子透露了很多细节。陶文称,2010年初,陶汝坤和周岩早恋,后因周岩另有男友,陶汝坤烧伤了周岩。周岩住院期间,陶家共支付医药费33.86万元,并不拖欠医院医药费。
  在赔偿问题上,陶文称,周家此前索赔1000万元,后降至600万元,再到今年2月12日要求的“280万元外加一套住房”,但陶家称无力承担,被拒绝后周家人才到网上发帖。
  周家很快做出回应。双方各执一词,似乎让人很难轻易下判断,但网友从这种交锋中寻找到线索,每个人都从自己感兴趣的一点出发,编织出双方关系脉络。
  周岩和陶汝坤的私人生活很快被曝光,他们的微博、QQ空间、社交网站,所有个人生活痕迹都被公之于众,每一段文字、每一张照片,都要被加以解读。
  这种私人生活的过度曝光不止施暴方,连受害方也感到极不适应,但舆情发展至此,一切已由不得两家人再去掌控。
  “与讨论犯罪嫌疑人是不是‘官二代’一样,所有对个人隐私和生活作风的讨论都不影响对这个刑事案件本身的定性,司法的应该归司法。”著名刑辩律师、北京律协刑事诉讼委员会秘书长李肖霖说。
  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李玫瑾一直关注事件变化,在药家鑫一案中,她因“激情杀人”的案情分析在网上挨了不少骂,这次,她明确拒绝了本报记者的采访。李玫瑾称,自己不宜在法庭审判前做任何分析,“因为国情如此”,“等判决后再说也一样。”
■“我不会做‘张显第二’”
  伤情鉴定结果在3月1日下午出炉,周岩被鉴定为重伤,目前案件已移交到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截至本报截稿前,周岩共收到捐款83万多元,不少整形医院医生都前往周岩家,提供治疗意见。
  不过过分关注并非好事。当事人的隐私被曝光殆尽,比如照片大都未经技术处理,这在周家人第一次发帖时就没有注意。“这无疑是用孩子的未来做最后一搏,而现在他们也不得不为此买单。”芮必峰冷静地分析,事件当事人实际上已成为“透明人”,而每个人都不想让自己如此这般被公众集体“审查”。
  过多的访客一度让周岩无法保证充分休息。2月27日记者前往周家采访时,从一楼到五楼全是记者。频繁与外人接触,让周岩多处伤口感染恶化,周岩的父母从早到晚一拨接一拨地接待访客,说得口干舌燥,疲于应付。
  而陶家父母在案件浮出水面后,双双向所在单位请假。在与记者仅有的两次通话中,陶文的语气显得相当疲惫。
  “从现在的事实来看,‘官二代’的说法有些勉强,而青春少女毁容前后的对比图片产生的视觉冲击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芮必峰认为这个案件很难再掀起热潮,除非有证据证明确实有一方干预了司法公正。
  事件关注度正在降低。“现在就是走司法程序。”周岩母亲说。私底下,周家还和陶家通过电话,“还想给他们留条后路。”周岩父亲说。
  李智贤并不想通过发动舆论来维权,她希望公众能理性地看待这个案件,一切都走司法程序,“我不同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说法,法官应当独立、公正地依法审理案件,判决结果不应被民愤所左右。”
  有网友接受不了李智贤作为周岩代理律师能说出这样“温和”的话,李智贤说:“我是律师,张显是公民代理人,我不会做‘张显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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