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12年04月03日
来源:齐鲁晚报
-
【PDF版】
|
|
| ●姓名:赵雷
●终年:82岁
●生前身份:高级经济师 |
|
□逄春阶
我的老师赵雷先生于辛卯年二月廿五日未时在古镇景芝辞世,享年82岁。浯河岸边,老柳树的倒影下,再也看不到他矮小的身影;师生席上,觥筹交错的情景里,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我的故乡,少了一位真正的名士。 老师身后,仅一本薄薄的遗著《雨田文录稿》。这本绿皮书,无书号,无出版社,无价格。我把它放在枕边,时常翻看,有时并不翻看,只瞥一眼绿色封皮,老师的音容笑貌,就历历在目。 赵雷先生本该著作等身,如他的本家、著名历史学家赵俪生先生。可惜命运多舛。1954年,他考入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后该专业与人民大学新闻系合并,没毕业就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煤矿劳改。直到1977年回到老家景芝,在安丘三中教了两年书,又调到景芝酒厂。学新闻,而没干一天记者,这是赵雷的遗憾。 他曾对我说,出本小册子,不过是留给朋友和儿孙作个纪念罢了。言语中,满含伤感。晚年,他在给我的信中反思:“1977年回家,如在北京多呆一年即可去工人日报或新华社任记者,凭我不才,几年奋笔也能出名堂。当时大学普遍缺教师,教十年大学,定是教授。这提前回家一年,就失了专业,毁了前程。这是第一次。第二次,省一轻工业厅专令上调他,党组任命编志办副主任。干了一年半自己不愿留厅又回酒厂,盖因酒厂有奖金,妻可正式工作故也。驽马恋栈,自我不珍,无可怨尤。所谓求仁而得仁,求失而得失也;所谓乖僻自是,诲误必多。诚然,信然不谬也。” 老师还在信中说:“然稍可安慰者,晚年安适自娱,对比底层,生活勉为小康。妻贤子孝,孙辈绕膝。特别是每忆及我写的《未名湖畔之梦》文中述及的那些老右的命运,我是大幸运者了。历史不能重复。不再去想那些失误的过去了。”《未名湖之梦》这篇长文收在《雨田文录稿》中,应该是老师心血所凝。他常说,我比我的同学、北大才女林昭命好,林昭没晚年,我有。 这本小册子,绝大多数是在他退居二线和离休后撰写,临去世前一年编就。内容驳杂,有地方史料及往事钩沉,有民俗研究,有论文、有杂文、有诗歌对联,甚至还有书信等等,不成系统。在不了解赵雷先生的人看来,觉得确实是杂乱。但是,作为他的学生,我觉得这本书确实符合赵雷先生的性格,他是率性而为,不刻意追求。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孤傲。文集中收录的早期作品很少,其中收入1956年8月份他发表在北京《文艺学习》上的一首诗《隔墙问答》,写得清新自然,他也很喜欢,有一次还背诵给我听:“扁豆蔓,朝阳花,墙东墙西两邻家。扁豆蔓,沿墙爬,一爬爬过西邻家。探过身子来问话,您家可曾入社了。朝阳花,笑哈哈,俺家要走合作化。扁豆蔓,羞答答,俺家已经报名啦。扁豆蔓,你过来呀,搂着我脖子亲亲吧!您家俺家都入社,墙东墙西是一家。” 可惜,诗歌发表不久,他就成了右派。他再也写不出清新的诗歌了。 我比老师幸运,没学新闻,竟然干了记者,机会来得容易,也就不珍惜。每每写一些短小的肤浅文字为乐。先生告诫我,小文章要写,但更要写厚重的东西,准确反映出时代精神,还得大东西。每次见他,他都督促我,要继续小说创作,千万别中断了;一中断,就再也拾不起来了。可是,我生性疏懒,没有老师的才气,却有老师的脾气,也有点儿率性。于是,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着。老师的突然去世,让我一下子警觉起来。他的这本小册子,成了警醒之书,我把它放在枕边。 人找书,书其实也在找人。赵雷先生的书,好多人连看都不会看,但它找到了我,书中笔笔,皆点中我灵魂之穴,老师以冰雪肝胆,绘出澄澈之心境。我体会到了,捕捉到了。其他书,我可以借出,老师的这本小册子,我是谁也不借的。我将从小册子里汲取更多智慧和灵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