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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7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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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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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由救助杜传旺引发的网络乱局,让其家人备受困惑,多家媒体对此事进行了调查。 |  | 某媒体刊发的“天使妈妈”救援迷局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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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这是好事
但好事不见得好推行
邓飞现在的身份是《凤凰周刊》记者部主任,之前他做了8年的调查记者,这让他有大量机会接触到社会底层民众。
2011年底,邓飞在推广“贫困山区小学生免费午餐”时,见过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患有严重的肺结核,却没有住院治疗。
面对邓飞的惊愕,校长淡然地说了一句,“她家没钱。”
在贵阳一所乡村小学,邓飞见过一个双脚长在背后的小男孩。那个孩子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刻在邓飞脑子里。
“小病拖、中病挨,重病才往医院抬,抬进去很快就出来。”这是中西部贫苦地区普遍存在的现状。
根据2011年2月28日全国人大《建立全国儿童医疗保险制度的议案》的统计,中国因疾病死亡的农村儿童,死亡前有50.5%未得到治疗或仅在门诊治疗。中国贫困地区儿童罹患重疾后的死亡率高达54%,比城市儿童高出约9倍。
邓飞决定发起他的第三个儿童福利项目——乡村儿童大病医保。
这个项目起步初期,唯一的试点地区放在了湖北省鹤峰县,理由只有两条:鹤峰县是国家级贫困县；邓飞曾和当地政府合作过,“好打交道,彼此关系还可以”。
“给乡村儿童办大病医保,谁都知道是好事,但好事不见得好推行。”鹤峰县委书记杨安文说。
今年初,邓飞到鹤峰县提出乡村儿童大病医保项目的构想后,县政府一些工作人员私下里就议论开来。有人抱怨,现在手里的活还不嫌多啊?又弄这么个儿童医保的活,从上到下都得忙活。
有人干脆提出反对意见,“这是民间公益组织的行为,又不是上级政府的工作安排,为什么要我们政府部门去推动?我觉得没必要。”
作为一把手,杨安文明白,无论下面的人怎么抱怨,鹤峰县需要邓飞发起的这个“大病医保”。
鹤峰县曾拿出300万元作为大病救助费用,即使是上限设为10万元,也只够30个人用,但山区乡村里急需救治的儿童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所以,这个大病医保项目能给我们实实在在的帮助。”杨安文说。
弥漫在鹤峰县政府里的这些情绪,邓飞能感觉到。其实,就在他搞“免费午餐”项目时,有些地方的干部就嫌他搞这个项目,揭了当地的短,让他们下不来台。“即使是在合作很好的鹤峰县,也一定会有人扯后腿,但我们要坚持。”邓飞说。
千万粉丝量的
“四人组合”
在2011年初发起“微博打拐”热潮后,邓飞又利用微博的号召力发起“贫困山区小学生免费午餐”项目。这两个项目过后,邓飞在圈内人气急升,和他亲近的人都喜欢叫他“飞哥”。
不过,邓飞明白,单靠自己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接连发起的这三个儿童福利公益项目,自己更多展现出来的是出色的“资源整合”能力。
在“免费午餐”发起过程中,邓飞结识了王振耀、薛蛮子等热心人士,在他眼里,“这都是些非常具有号召力的人”。
王振耀的微博不到20万粉丝,还不到邓飞的十五分之一,不过这位民政部社会公益与慈善事业司原司长在民政部工作了20年,做了三任司长,56岁辞职做民间慈善,现在是“壹基金”公益研究院院长。早在邓飞当记者时,两人就曾有过工作方面的交流。
薛蛮子是中国最著名的天使投资人,也是一位民间环保公益人士,微博粉丝量有470万之众。5月28日,由薛蛮子发起了为山东白血病网友鲁若晴捐款的倡议,不到80小时便通过微公益平台筹集到捐款1049978元。
在与王振耀、薛蛮子正式确立发起儿童大病医保项目后,邓飞通过私信与央视女主播张泉灵进行了沟通,将她作为这个团队的第四人。
作为央视知名女记者,张泉灵的微博拥有410万粉丝,她的微博经常收到一些求助信息,不过,在邓飞找到她之前,她也承认,很多时候自己对于这种来自于网络的求助无能为力。
这个“四人组合”,微博粉丝总量达到1200万,在知名度和号召力上已达到一个公益项目的要求。
但这个项目所需要的资金,却一直没有着落。
在中国做慈善很难
难过企业赚钱
2月中旬,史玉柱在微博上发帖称,“按当时约定,我将捐给每个粉丝一元,再将这500万元集中做慈善。做点啥呢?”
史玉柱曾在微博粉丝量达到100万时承诺说,粉丝数每增加一百万,他就将捐出相同数目的善款。1个粉丝=1元钱,史玉柱的这个承诺吊足了人们的胃口。今年2月,他在新浪微博的粉丝突破500万。
最新的数据是,截至7月22日,史玉柱在新浪和腾讯微博的粉丝总计达1089万。
美国《福布斯》杂志发布2012年度全球富豪榜显示,史玉柱个人资产为18亿美元,换算成人民币也就是113亿元。如果按照这个身价算,粉丝数每增加100万就捐出相应款项,史玉柱的113亿元,够“支撑”到1.5亿粉丝,此后将可能破产。
这似乎更像一场亿万富豪才玩得起的游戏。
一位接近史玉柱的人士透露,那会儿史玉柱刚玩上微博,觉得新鲜,一时高兴就“突发奇想”,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而史玉柱则在微博上解释称,有人骂我做慈善的金额和时间和粉丝数挂钩。我就是活腻歪了,玩世不恭。
看着网友起哄算账“史玉柱何时会捐到裤衩”时,史玉柱也发出了感慨,在中国做慈善很难,甚至难过企业赚钱——“项目难找,善款容易在中间环节流失,媒体喜欢骂,网民喜欢起哄,很多人潜意识认为:慈善就是作秀,职能部门找茬儿。”
但当时看到史玉柱在微博上高调放出的这条消息时,邓飞非常兴奋。“好消息!恳请柱子哥再捐一百万元给我们今年大病医保项目。”他在微博中跟帖。
其实,早在史玉柱的粉丝满400万时,他已经分别向“免费午餐”等4个项目各捐100万元,而此前他以微博之名已捐款过千万。
四天后,史玉柱果真向邓飞团队捐出200万元资金。随即,中华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中国乡村儿童大病医保公益基金”宣告成立。
“在微博上,他是一个公认的组织者。”在“中国乡村儿童大病医保公益项目”启动仪式上,看着坐在台下的四十多位活动发起人,大病医保项目工作人员高岩这样评价“带头大哥”邓飞。
但这位民间公益公认的组织者在一次次的“资源整合”中越发意识到,公益组织公信力不取决于知名度,也不取决于金钱,而是取决于诚信,而诚信的基础是信息公开。
“你可以笨也可以不专业
但一定要透明公开”
2011年郭美美事件后,官方公益机构遭遇信任危机,这给了民间慈善公益一个机会。
但伴随着民间公益的崛起,还是不断有质疑声。
“免费午餐“项目成立之初,就有人质疑邓飞,“机票钱是从免费午餐经费里出的吗?一定要坐飞机吗?坐火车不是一样办事吗?”
“你坐了飞机,有人认为你该坐火车；你坐了火车,还有人认为,卧铺也不要坐了,硬座就可以了。按这个逻辑追究下去,每个人都可以问你一千个问题。”邓飞说。
4月8日,“免费午餐”项目基金发布2011年财务报告,在网上引来不少“挑刺者”。
“居然还有人说100块钱善款中,我们私吞了10块,这太让人郁闷了。”“免费午餐”基金管委会主任肖隆君说,这份财务报告,是他们请专业会计师事务所做了一个月摆在那里的,本以为已经很专业了,结果还是有人质疑。
“郁闷归郁闷,该说明白的,一定要说得清清楚楚。”邓飞说。4月9日,肖隆君就针对网友提出的“免费午餐”拨款效率、执行成本、管理费用等问题作出了回应。
为什么账单晒出来,网友还是不满意?对于这一点,王振耀认为,只是将财务数据直白地呈现出来,却没有必要的解释,公众一般还是不容易弄明白。
目前,中国有基金会2640多家,其中公募基金会1200多家,但这些基金会建有官方网站的不到25%,在官网上公布捐款数额和去向等信息的更少,及时更新信息的更是少之又少。
7月12日,被充气泵击伤的13岁山东男孩杜传旺,在民间慈善机构“天使妈妈”基金的帮助下,从山东转到北京八一儿童医院治疗。但不久后,“天使妈妈”基金的公益行为在网民放大下不断被质疑。
20日上午,在不断刷屏翻看关于“小传旺事件”的最新消息时,邓飞在微博中写道:“做公益时,有老师嘱我,你可以笨也可以不专业,但一定要透明公开。我问那是为啥?他说中国人有句古话,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你和人家还不是亲兄弟。”
两天前的“乡村儿童大病医保项目”启动仪式上,邓飞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是他在面对一位记者提问时的回答。那位记者问邓飞:“你会采取什么做法确保基金项目透明、公开?”
当天的新闻发布会,吸引了国内多家媒体参加,邓飞很清楚他的“吸引力”从何而来——他正处在热点的漩涡中。那场引发网络混战的“天使妈妈”救援迷局,连他这样的“旁观者”也被卷进来了。
“天使妈妈”收支被质疑,他们为传旺联系的医院被质疑动机不纯,传旺所获捐款回山东也被质疑,“真是一地鸡毛,混乱不堪。”邓飞总结道,“建议每一次儿童救援,捐款人组建小组,监督通报。”
就在2011年3月,邓飞觉得自己还是一个调查记者,是一个负责批评与质疑的人。现在,当他作为一个具体做公益的人去做事时,才明白办成一件事有多复杂,有多难。“我们需要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事情往往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那么简单。”
在微博上,邓飞公开为“天使妈妈”辩护,“我是‘天使妈妈’团队的朋友,我信任这群埋头干活儿不懂表达的‘妈妈’,更觉公平和正直是人之底线,社会之基石,保护一个人免予冤屈就是最大公益。”
“邓先生,看到你趟这个事件的浑水,实在是怕有一天你也栽进去。”网友“唐日亮”留言。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浑水,人们虽有不同意见,但多是维护公共利益。坦荡无私,又何所畏惧呢?”邓飞回应。
一些事情令我们难堪
但它就是真相,我们要面对
但这些言论,也使邓飞吸引了一些“火力”,一些网友随即将矛头对准了邓飞及其“大病医保”团队。
“你已经在消耗大众对民间组织的信任啦!”“看到你支持‘天使妈妈’基金,请问贵基金与该基金什么关系?”一些网友发问。
根据本报记者了解,“天使妈妈”基金与“大病医保”基金并无太多干系,唯一的联系就是“天使妈妈”基金发起人邱莉莉也是“大病医保”项目的联合发起人之一。
不过,邓飞称,自己理解网友的这种质疑声。在他看来,公益组织募集善款,接受捐款人委托去执行某公益项目,必须全程公开透明,学习接受严苛质询和独立审计。“我深知其中必有冲突、委屈,但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公民自我训练。”
冲突、委屈,在“微博打拐”时就一直伴随着邓飞。对于一些网友的“责难”,邓飞说:“纷繁的信息中,我们需要剥笋抽茧找到真相。我们可能会失望,一些事情令我们难堪,但它就是真相,我们要面对。”
但有一点,邓飞非常明白,民间公益的一切力量都来自公众的信任和支持,它必须接受民众监督,必须要以廉洁、诚实和效率来获取社会公众的信任和支持。“所以,它不能贪污腐败,不能对公众傲慢,除非它活得不耐烦了!”
现代公益的“标配”
在7月18日“大病医保”启动仪式上,邓飞特意将账目如何做到真正透明做了详细说明。他当场表示愿意接受会计师事务所的严格审计,“我们可能做得不好,但绝对不会贪污一分钱。”
邓飞明白,公益慈善事业不仅需要热心,更需要专业的能力、手段和制度化的运作体系。
据介绍,“大病医保”项目此次选择的试点是湖北省鹤峰县,公益基金会负责向爱心人士和企业筹款,通过引入保险行业注册精算师、行业资深人士组成的专家志愿者和评标志愿者进行参评与确定中标者。之后,由商业保险公司负责理赔服务；地方政府负责支持项目的开展、运行。
这个项目的投保标准是,以一个儿童在当地定点医院目录治疗花费约28.6万元为例,出院时家庭只需要自付1.6万元,社会保险7万元、商业保险20万元报销款直接支付至定点医院账户。
“大病医保”项目发言人张庆峰解释说,这个运作模式中,无论是公益基金还是商业保险公司,都属于各自领域的“专业力量”,通过设计一套制度,将彼此勾连。
“诚信、公开、透明是现代公益的‘标配’。”邓飞说,公益组织应引入第三方独立审计,引导公众更加专业而有效地对公益组织进行监督。
从调查记者到民间公益的组织者,邓飞感受到了在这个微博时代里,人财物资源的迅速集结。“以前,我们靠写文章影响读者实现某种改变；现在,我们可以绕开,自己来实现改变。”
但在这种改变中,他必须要扛得起那些冲着他来的“冲突与委屈”,那是中国民间慈善公益必须付出的“成长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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