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朱紫国
2016年05月2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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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瑞芳
猴王要当妙手回春的国医!恩师须菩提不曾教他医术,唐僧不曾教他医理。猴儿本事哪儿来的?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按常理都没法解释,只能说:极端天才的人物总有出乎常理的举动,神魔小说作者总会造世间说不通的奇事。
唐僧找朱紫国王换通关文书,猴儿与八戒逛街,用隐身法揭了国王求医皇榜揣到八戒怀里,自己回会同馆。八戒慌慌张张对太监赌誓:“你儿子便揭了皇榜!你孙子便会医治!”呆子知道猴哥爱戴高帽,教太监见孙悟空时,朝上礼拜称“孙老爷”。孙悟空大咧咧吹嘘:“教那国王亲来请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朱紫国王病急乱投医,派文武众卿到会同馆对孙悟空“以君臣之礼相见”。猴儿整天做徒弟服侍师父,师父还动不动念紧箍咒,早憋了一肚子鸟气,这会儿怎么样?做上千人朝、万人拜的准皇帝啦。本猴王就要在众人最想象不到的地方露他一手!
世间之事,只要敢想敢干,什么奇迹不会发生?
还没诊病,相貌刁钻的孙悟空先把朱紫国王吓倒龙床。孙悟空却侃侃而谈,做起“中医讲座”:看病时,先要看病人气色,听病人声音,问病人发病原因及饮食等情况,然后才诊脉,判明病情。既然国王怕见“医生”,猴王来了番奇妙的悬丝诊脉,最后说:“诊此贵恙是一个惊恐忧思,号为‘双鸟失群’之症。”煞有介事,活脱脱“世界文化遗产中医传人”!“猴医”所诊之脉、所言脉相与病症关系,连我这个中医世家出来的人都得查查医书、请教中医朋友,才能大体弄通。美猴王啥时成了中医名家啦?
“孙大夫”前往诊病时嘱咐八戒、沙僧:替我收药。猴儿诊完皇帝病,太医院的人问:用什么药?回答“见药就要”。八百零八味药,每味三斤,还有药碾、药磨、药罗、乳钵、乳槌,全部送到会同馆,交付八戒、沙僧。一家大型中药房需要的东西齐了。八戒乐了:师兄看取经不成,想在这富庶之地开药房?悟空说: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取这许多药品,让他没处捉摸,难识我神妙之方。猴王居然懂得知识封锁!
几千斤中药如何配药?“孙大夫”的处方是:大黄巴豆各一两碾为细末,锅底灰刮半盏,马尿半盏!原天蓬元帅和原卷帘大将都做上“中药专业研究生”,与齐天大圣讨论起药理。讨论完大黄巴豆锅底灰的药效后,沙僧说:马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美猴王说:我那马不是凡马,他是西海龙身。他肯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果然,八戒前去取马尿,白龙马却不服从,还厉声高叫:“师兄,你岂不知?我本是西海飞龙,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经孙悟空劝解,白龙马施舍少半盏马尿。
国王传旨,留唐僧同宿文华殿,明朝服药病好倒换关文送行。唐僧大惊:这是留我做当头!其实这一留非常必要,试想,如果唐僧在场,他能容许用马尿给一国之君和药吗?孙悟空说“众毛攒裘”给国王治病,其实关键一味“药”却是马尿!
猴王拿“乌金丹”交差。八戒沙僧暗笑:“锅灰拌的,怎么不是乌金!”朱紫国官员问服药用何引,猴王说,或用一般引子,或用“六物煎汤送下”。哪“六物”?猴王信口诌个“乌有大聚会”,做微信段子肯定立即流行:“半空飞的老鸦屁,紧水负的鲤鱼尿,王母娘娘搽脸粉,老君炉里炼丹灰,玉皇戴破的头巾要三块,还要五根困龙须!”世间哪有此六物?一物也没有!一般引子是什么?无根水。东海龙王敖广被请来,打喷嚏化甘霖给国王服药。
这才叫“神仙一把抓”!国王服三粒乌金丹,立刻精神抖擞,穿上朝服,见唐僧倒身下拜!
国王给孙悟空敬酒。八戒啯啯咽唾,叫:“陛下吃的药也亏了我,那药里有马——”猴王忙把手中酒递八戒吃,堵上他的嘴。国王却问:药里有什么马?猴王机智地回答:药内有马兜铃。呆子也赚了个三宝钟。
当唐僧斥责猴王如何会看病时,猴王回答:他掌握几个草头方子能治大病。“乌金丹”就是奇思妙想的草头方,大黄、巴豆、百草霜治消化不良,是进了药典的。但《西游记》是小说,药方按文学创作需要配伍,按取悦读者的谐趣要求成剂,如果哪个消化不良者照搬猴王方子,且不说龙尿根本没处寻,滥用大黄巴豆,屙坏肚子,自己负责。
(本文作者为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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