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邻居老赵
2016年06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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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珍
  有一种缘分,叫对门而居;有一种情分,叫青春相识。我和赵孟君君,就是青春相识又对门而居的报社同事。而且对门了很多年。平日里,我称他“老赵”,他总是呵呵地向你微笑;他喊我“秀珍”,让你感到特别亲切随和。
  最早的对门而居,还是上世纪80年代末。那时候,老赵已从山东艺术学院毕业,任职大众日报美术编辑;我则是刚从天津调回山东,加入到了齐鲁晚报的创刊队伍之中。那时候住房极为紧张,都是靠单位来解决。我们这些刚刚结婚的年轻人被安排在报社的一座筒子楼居住,那时候,我和老赵斜对门住了将近3年。多少年过去了,大家至今有一种患难与共的记忆。
  1990年的春天,我们两家都抱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入住了当年济南最早的安居工程——燕山小区。报社买下的那座楼是南区13号,我和老赵分在中间单元的1楼,成了真正的对门邻居。他家男孩,我家女孩,两个童真无邪的孩子整天在两家不关门的客厅里玩耍,大人们忙着各自的事业,一起过着其乐无穷的日子,感觉一切都有希望。然而,那时候物质上还是很窘困的。我家借了同事500元,买了一组当时很时尚的客厅低柜,卧室则只是一床一桌,说是屋徒四壁一点不夸张。记得好多年里,老赵家的客厅就是几个马扎就座。客厅和卧室的功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一副画室模样的凌乱和热闹。有时是满地的油彩,有时是一床的画作。有一段时间,老赵好像是迷上了西方的印象派,家中墙上也变得五颜六色,一片红一抹黑的,有一天竟然发现一副白手套和一件破背心也上了墙,看了半天我这画盲也不知道是啥寓意。学机械专业的老公更不懂,他说,我就是喜欢和老赵喝酒,喝酒的时候老赵很可爱,豪放率真,酒杯碰得砰砰的,真正一好哥儿们。有时候他们喝得酩酊大醉,让人哭笑不得又不知所措,但看得出来,老赵心中好像很苦闷,有些借酒浇愁的艺术家情怀。
  但不管怎样,因为认识了画家老赵,而知道了画家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或者说非画家,生活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进出老赵家的人也大都是画画的,有他的画家同学,也有跟他学画画的高中生。他的一弟一妹,都是他在这燕山小区的家里一手教出来的美术生,通过高考考进了大学的美术专业,弟弟孟利现在是明天出版社优秀的美术编辑,妹妹孟梓则是一所中学的优秀美术教师。这要在今天,得省出多少培训费。会画才会教,同时也说明,赵家兄弟姊妹身上都有绘画的基因。有人说,画家是讲天分的,也就是说必须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秉。这种遗传,不仅体现在一母同胞身上,还体现在下一代身上,儿子赵大荒9岁画的“千佛山素描”,配着同为大众日报同事的逄春阶的散文佳作《千佛山札记》在齐鲁晚报发表,报社有知大荒为孟君小儿者,纷纷发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赞誉。
  对于绘画,我是外行,既无先天禀赋也无后天研习,然而对于人,察其言观其行,总能看出其内在品行和性格之大概。从老赵身上,我最感佩服的就是他的勤奋和执着。天赋的东西无法学习,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勤奋和执着则是后天的养成,然而,老赵的那份努力,也任是我等无法做到的。你在他家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总是处在绘画状态,不是正在画,就是正在琢磨怎么画。他不仅执着,而且专注。在燕山小区居住的日子里,大概是1996年的春天,他突然在楼前养起了一群小鸭子,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养着哄孩子玩的,全楼的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但鸭子会一天天长大呀,而且拉的屎奇臭无比,全楼的大人就开始抗议了。老赵却依然乐此不疲,下班后就到菜市场拣菜叶喂鸭子,喂完鸭子就看鸭子们嘎嘎地叫着忽而东忽而西地奔跑。一天我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老赵,你要养鸭子卖钱吗?”“我是为看鸭子呢,要从它们小时候一直观察到它们长大的样子……”再问,原来老赵那阵子喜欢上画鸭了。于是,为了让全楼的人知道老赵养鸭是为了他的绘画事业,我写了一篇《鸭父的故事》在齐鲁晚报发表,大家于是释然。而“鸭父”的称呼,被大家喊了好长时间,成为在燕山小区居住的一份纪念。
  2001年,当我们搬出燕山小区时,我从老赵家满是画作的床上,选了好几幅“荷花鸭”,有横幅有竖幅,挂在了新入住的家里。经过几年的修习,老赵的荷花鸭已经渐入佳境,荷花我喜欢,出污泥而不染,鸭子我也喜欢,是在乡村度过的童年里最熟悉的伙伴,荷花和鸭被老赵画在阳光浮动的水面上,灵动,典雅,和谐,每每欣赏都会有一种美感。
  因为有好几年不对门而居了,还以为老赵一直在顶着鸭父之名画鸭子呢。忽然有一天,老赵在报社废弃的硕大的印刷车间,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油画展。开幕那一天,省内省外各路绘画精英汇聚一堂,或观赏或品评,著名画家张大石头的即席评论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目光。那是一次难忘的文人雅集。
  再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在报社见不到老赵的身影。一打听,他竟然“京漂”去了。他应该是40多岁的人了呀,去过那种租房而居飘忽不定温饱不保的京漂生活,那不是自讨苦吃吗?然而,艺术家不能按常理出牌,不然成不了家,更成不了大家。留恋于人间烟火的俗世生活,你就只能当平常人做平凡事。由是,我更加钦佩老赵了。
  往事如烟,岁月匆匆,一晃又好多年,再去参观老赵的新画展,竟又从油画回归到了国画。还是画荷花,还是画鸭子,然而,那画面上荷花和鸭,只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已完全变了风格,变了色彩,变得让你震撼,变得让你流连忘返。兜兜转转看似回到了原点,实际上,已在原点之大上,传统和现代,东方和西方,国画和油画,博采众长中,创造出了异于前人、高于自己、独具一格的一幅幅高水平作品。他的思绪如泉之喷涌,似花之开放,兴之所至,荷花和鸭子变幻着各种姿态各种神韵各种色彩跃然纸上。林语堂有言:“在艺术作品中,最富有意义的部分即是技巧以外的个性。”真是不痴不成器,老赵在痴迷中探索,在痴迷中突破,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个性和风格。“呵呵,老赵,你成功了!”我在内心由衷赞叹,也由衷高兴。
  2015年夏,当再一次迁入新房时,我又想到了老赵的墨宝。我们设宴招待从京归来度周末的老赵,他依然好酒,在酒酣耳热之际,老赵附耳跟我说:“秀珍,你知道,我其实很苦闷,很孤独,我需要借酒来排解……”又说,“秀珍,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画,我也还有好多东西想画画不出来,我很痛苦……”那天看他走路的样子,因为稍稍有了酒意,只见他长发飘飘,两肩下垂,十指张开,面带微笑,怎么看都像一只可爱的鸭子呢。
  面对报社同龄同事都搬进了宽敞的大房子,他的夫人张老师问他:“说好的大房子呢,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住上?”“会有的,会有的。”老赵还是呵呵地一笑。他依然清贫,依然把作品换来的回报投入到绘画上,一家人至今仍住在报社那座老宿舍楼的小单元房里。他醉心于那种艺术的栖居。他的梦在南塘,南塘中有他视作生命的荷花和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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