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楚宗坤留下的诗作。
父亲经常对我说起他幼年在济南读私塾的经历。
我的祖父楚宗坤,字顺卿,生于1897年,济南历城人。祖父饱读诗书,可当时已废除科举,祖父空有满腹才学,只得从事私塾教育,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他从1920年开始教私塾,教学设馆的地点在济南历城(当时称历邑)的董家镇、唐王镇、遥墙镇等地。学生以当地的居多,也有远处慕名而来的。
1930年之后,私塾逐步取消,开始全面推行新式学校,1932年以后祖父遂在家务农。当时新式小学的课本有《单级》(音)《历史启蒙》《地理启蒙》等,语文课本开头是“人、手、刀、尺、羊、大羊、小羊、大羊大、小羊小”。1937年日军侵华之后,各地小学都停办了,农民怕耽误孩子上学,又纷纷自发地办起了私塾,这时我的父亲开始跟随祖父读私塾。
父亲楚珍锡,1932年出生,1937年下半年他五岁,是全私塾年龄最小的。私塾的规模一般是十五六个人,最多也不过二十人。像城市资本家那样在家设馆,只教自家孩子的,在农村基本上没有。
私塾的课程主要是读和写。读是读四书五经、十三经。除上述外,初入学必先读《百家姓》、《三字经》。十三经一般读不全,五经读到《诗经》《易经》《礼记》就是比较深了。读法是先念滑句,只认识字,不开讲。读完《诗经》再返回来讲《论语》和《孟子》。讲完《孟子》再讲《大学》和《中庸》。然后,再讲《诗经》和《书经》等。以后就随着每天的新课程,一面授新课,一面讲解。
除了必读的课本外,根据老师和学生的爱好,还可选读一些辅助课程如《弟子规》《千字文》《朱子治家格言》《小学韵语》《龙文编影》《幼学琼林》《千家诗》《笠翁对韵》《珠算大全》和《增广贤文》等。上述内容除了《增广贤文》外,其余的父亲都学了。
练书法是以欧、柳、颜、赵体为样本,练欧、柳的比较多。练的次序是先临摹,即把法帖(买现成的或老师给写)铺在桌上,上面再覆盖空白仿纸,直接临摹具有一定的基础后,再把法帖放在一边参照练。先练正楷,再练行书、隶书、草书、篆书等。
年龄较大一点的学生,每人还有一个对子本,早晨放学前,老师给一个上联,经过路上和早饭要把下联对上,回来写在对子本上交给老师。当时的政府规定,老师写的上联,要由老师本人对出下联。否则被上级发现,老师要受到严惩,甚至坐牢。
私塾的纪律是很严的。若违反了纪律,动辄用戒尺体罚。戒尺一般长60厘米左右,宽6至8厘米,厚1.5至2厘米,是用硬质木料做成的。父亲在学习方面从未挨过板子,但因为调皮和不守纪律,没少挨祖父的板子。
私塾的假期每年四次；春节过后,正月十六日开学至清明放四天假,去踏青郊游；清明过后至芒种放麦假二十天左右；麦后开学至秋假,让学生帮助秋收,一般是一个半月左右；秋后开学直至春节前十天左右,放假过农历年。
每次放假的这一天,学生交束脩(老师的工资),束脩的多少,由老师和家长规定,每年年初,由老师和家长根据学生的大小和教授的课程简繁进行调整。除上述四次假期外,平常一律不休息。学生们的笔墨纸砚以及课本法帖等全由串私塾的书官,不定期来销售。
每天的学习时间是这样安排的,黎明时到学校,开始高声朗诵昨天讲授的课程,在放学前的40分钟左右,开始背书。学生手拿着课本,放到老师的面前,先背过脸去,然后再背诵课文。有时中间若忘了,老师会提示下一段的一句或半句,如果学生想起来顺利地背下去,最后也算通过,再换下一位学生继续背。假如提醒也不能顺利地背下去,老师会很生气,那就一定会被训斥一顿,让回去再继续念,下午就不再授新课了。全部背完之后,大学生把对联的上联写到对子本上,这时大家便依次走到孔圣人像前作个揖告别,这样就放学了。早饭回来把对子本交上,上午练习书法,下午两点左右,小学生就授新课。全部授完课后,开始高声朗诵课文,直到下午放学。晚上再上晚自习,温习功课或默读课文,晚上九点左右放学。
除去正常的学生外,有时还有进修的,但这种情况极少,除了祖父外,还没听说别的老师有这种例子。祖父的进修学生孟庆泉,来自离我村二十里之外的陈孟圈村,在他本村读了十几年的私塾,到了十八九岁就开馆教了私塾,教了两年之后,他觉着自己学问浅,学到的东西不够用,于是他就决定再深造。经过了解,他认为祖父在附近颇有名望,于是,就到祖父设馆的大张村(离我村一华里),跟着我父亲进修。在学习中他不按一般的程序进行,主要是选读一些没学过的,自己需要掌握的。十三经中的内容较深,他不背诵,在阅读中有疑难之处的,就请教老师。他的主食是从家里带的煎饼,在私塾里喝水,有时也到祖父家去吃一顿便饭,我祖母对他很好,他也很感激我祖母。他跟着祖父进修了一年之后,便回家继续教私塾,以后又改教新式小学,直到退休。
读私塾的学生一般要管老师的饭,东家们商量好一家人管几天,谁先谁后排好顺序。一日三餐,早餐馒头、稀饭、小菜；午餐和晚餐除馒头和稀饭外,还要备壶酒。有的老师家是本村的,东家们就不用管饭了,但束脩要高一些。遇到这种情况时,与东家们商量好,每隔半个月左右(选附近有大集的这一天)东家们赶集买好菜,中午请老师吃一顿。找几个比父亲大的同学,帮忙拉火炒菜,东家们陪老师,学生们吃剩下的饭菜。
父亲跟随祖父读了三年半的私塾。《百家姓》《三字经》已全读完,《诗经》还没有读完。他读的辅助课程不少,共读了十种。以后私塾被废除,父亲又跟祖父读了一年初小(这时改读日寇统治下的奴化教育开明课本),直到抗日战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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