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杰
占婆王国在越南乃至东南亚国家的历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虽然在大学读的是历史系,老师也在课堂上讲了占婆王国的相关历史,毕竟这是一段对世界历史进程影响不大的国别史,记忆浅显,甚至没有理出头绪。
到越南旅行,占婆王国是必须了解的一段故事,便翻史书,粗略知道了占婆王国的兴衰。原来占婆王国的存在史长达1200多年,建于公元192年,灭在公元1471年。而这段时间中国竟然经历了从东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辽、西夏、金、元到明朝初年,如此多的朝代更迭。虽然期间在来自北部族群势力的打压下,占婆王国三次迁都,从越南中部的芽庄、东洋,再到南部的占城,并屯聚在湄公河三角洲长治久安。这是一个生存奇迹,细数世界历史,没有一个王朝能够坚挺如此长的时间。作为世界历史之谜,至今很多西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仍然把对占婆王国的研究列为重大课题。正是因为占婆王国1000多年的生命奇迹,在越南中部和南部留下了大量占婆时期的遗址,美山就是保留最为完整、最为完美的占婆文化遗址,惊艳四方,令人惊叹。
蒙蒙细雨中来到美山,群山环绕,北边是圣山,著名的马哈帕尔瓦塔正好矗立在山间盆地的中央。溪流穿山而来,悄无声息,带着千年沉积的历史烙印,从远方来,又去了远方。从会安古城到美山有40公里的路程,我们打了一个车顺着乡间公路,只用一个小时就顺利到达。
最初,占婆王国兴建和发展时,借鉴的是当时东汉王朝的立国经验,在首府建造了王宫以及军事机构。但是,占婆王国的王孙却是印度教湿婆神的极端崇拜者,他掌权之后在占婆王国属地大量兴造供奉祭祀湿婆神的寺庙,美山寺就是那个时候集艺术、建筑、宗教于一体的占婆艺术的代表。从公元四世纪开始修建,之后不断扩展,规模越来越大,到公元十三世纪,美山已经建起70多座印度教寺庙,使之成为东南亚宗教圣地之一,被称为美山圣地。
美山圣地与柬埔寨吴哥窟、印尼的婆罗浮屠遗址、缅甸的蒲甘佛塔遗址齐名,至今依然是世界宗教游览朝拜圣地。据记载,最初的美山寺庙建筑都是木质结构的,公元七世纪左右,一场大火将所有建筑付之一炬。从此以后,美山寺庙所有建筑改为砖石架构。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遗址,均为公元七世纪之后的建筑,距今1300多年。公元十三世纪末,占婆王国在经历一千多年的起伏兴衰之后,终于步入生命的晚期。为了延续王朝的生命,占婆王国不得不舍弃打造经营了千年的美山,继续南行。美山圣地从此被遗弃,之后占婆王国彻底被消灭,美山成为葬身于荒山野岭之间的时代弃儿,被世人遗忘。
殖民地是惨遭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扩张、掠夺、占领、蹂躏的伤心地,1882年6月法国人逼迫越南的阮朝签下不平等条约,天主教开始传入越南,湄公河三角洲也被法国人据为己有。法国殖民者立刻在越南全境进行勘探、巡查,找他们需要的矿藏和木材的同时,为全面占领越南铺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法国人无意间发现了被遗弃两个多世纪的美山遗址,时间是1885年。发现者只是看着漂亮,却不知这些残垣断壁的历史价值,他们把这个发现报告给上层,四年后法国统治当局派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建筑学家一同到美山考察,得出结论:这就是消失了两百多年的占婆王国时期著名遗址。因为这里地处越南广南省维川县维富乡美山村附近,遗址被命名为美山遗址。1937年开始,法国远东博物馆组织各方专家对美山遗址进行保护性修复,到1946年尚有50多座建筑保存完好。
遗憾的是,文明的进步与发展,总是受到人类自身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限制与摧残。法国殖民者甭管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是出钱出人出力对美山遗址进行了卓有成效的保护与修复。步法国人后尘而侵入越南的美国人,却在此犯下逆天大罪。始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持续十几年的越南战争期间,越南抵抗组织将一个指挥部设在了美山遗址。美国军队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于1969年派B-52轰炸机对美山遗址进行轰炸,致遗址损失惨重。为了避免美山遗址遭受美军更大的破坏,越南抵抗组织撤出了美山遗址,但却埋下大量地雷,为日后的保护留下重大隐患。1975年越南解放时,美山遗址从先前的50多座,减少到只剩下20座,而且没有一座是完整无损的。新越南成立之后,越南政府开始清理整修美山遗址,光是前期的扫雷就有11人受伤,6人被炸死。从1980年起波兰政府帮助越南对美山遗址加固修复,用了10年的时间基本恢复原来形态,千年占婆文化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
看美山遗址,一个是它的历史价值,这么多年下来,历经风雨变幻、战争洗劫、人为破坏,依然向世人散发着青春的色泽。再一个就是美山遗址的文化价值,印度教中的湿婆神是与王融合一体的宗教派系,能在占婆王国长存不息,说明其文化价值之大。另一个就是看美山遗址的建筑艺术,这也是我喜欢上这里的一个重要因素。真的,美山遗址的建筑实在令人震撼、叹服,可谓美不胜收。以当地原料烧制的红砖,精细靓丽,已经完全超出作为一种建筑材料所散发的文化气息。那些以此雕刻的神态迥异的人物,历经千年依旧活灵活现,炯炯有神,有如神助。
回头远望,云蒸雾罩,霞光升腾,裹着占婆族的荣耀与辉煌。十里山色,原来,美山那么美……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知名专栏作者,出版作品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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