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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城市生活

     □刘椿山
  一百零九平方米,是我在城里的住房面积。母亲患上尿毒症以后,我把她从乡下接来,从此她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一百零九平方米里。
  闲暇的时候,我也带母亲出去走走。可更多的时候,我要上班,没工夫陪她,只好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也说过,我不在家的时候,叫她一个人出去走走,但不要走得太远,怕她记不得回家的路。她不敢,怕走丢了,给我添麻烦。小区外面有个广场,那里离家近,好记路。我叫她天气好的时候去那里转转。她说好。后来果真去过几次,可最后也不去了,说转来转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越转越寂寞,还不如不去。
  这样一来,母亲的城市生活,几乎就只有这一百零九平方米了。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可想而知,她有多孤寂。
  在农村,可不是这样。农忙的时候就上山干活。干活可不寂寞,有成群结队的鸟儿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歌唱;累了,有轻风抚慰脸庞;渴了,有清澈冰爽的山泉;倦了,就直起身子看看远方,要不就唱一首山歌,立即又神清气爽起来。不忙的时候,便去邻居家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地拉拉家常,日子过得闲悠悠的。
  而现在,母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些,母亲等我们上班后,便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洗头天晚上我们换下的衣服。做完这些,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纳鞋垫。日子实在难熬,就去每个房间转转,然后又回到阳台上纳鞋垫。
  母亲刚进城那阵子,我每天中午都要回来给她煮饭。后来她学会了使用电饭煲和燃气灶,就不让我回来了。她说跑来跑去多辛苦,中午有时间就在单位休息一下,下午上班才有精神,她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就行。有好几次,我中间回家取东西,开门就看见母亲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我问她看什么,她说她在看街边上那些卖菜的老头和老太婆,还有对面楼下那个干洗店的女人……
  母亲的心是孤独的。我说把父亲也从乡下接来陪她,母亲点头同意,可父亲却有很多顾虑。其实,要不是母亲重病缠身的话,她也不会来城里和我一起生活。虽然母亲嘴里不说,但我知道她心中有几多无奈。她时常对我说,要不是离老家太远,每次做完透析后她就自己回去。
  母亲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等我下班回家。在这之前,母亲已经把米饭蒸上了,要做的菜也已经配好,只等我回家烧制。厨房就在进门的旁边,一听到开门声,母亲立即迎了出来,不管我多早回家,她都会问一句,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我烧菜的时候,母亲就在一旁站着,给我讲她这一天从窗户里看到的新鲜事。其实都是些司空见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却讲得绘声绘色,我也装出一副很爱听的样子,迎合她。都在家憋闷一天了,就让她说个够吧,不然,真没劲。
  晚上我们看电视,母亲就坐在沙发上纳鞋垫。我们看多久,她陪多久,有时候太晚了,让她先睡,她却说,慌什么慌?还早嘛,你们都没睡。其实母亲是想和我们在一起多呆会儿,白天一个人呆怕了。
  偶尔陪母亲回乡下,有亲戚问母亲,城里生活安逸吧?母亲答,不安逸,整天呆在屋子里,一个人哪儿也不敢去。的确,在城市里,不管任何时候,放眼出去,都是高楼林立,道路纵横交错,车来车往,人流如织,一点都比不了农村清静、空气好。在母亲看来,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疾病,而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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