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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公寓
  • 2010年08月28日 作者:
  • 【PDF版】

    ▲公寓内刚刚安装了摄像头,保证民工们的住宿安全。

    老王每天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他说,这样显得精神。

    文/本报记者寇润涛片/本报记者 马峰

    临沂市兰山区临西十一路与解放路交会处附近,新开张一个多月的农民工公寓成了外出打零工人员的集散地。

    白天,住在农民工公寓的男人和女人们站在马路上揽活。夜幕降临时,他们又像蚂蚁一样消失了,流向他们的“蚁穴”———这个被媒体称为“”的临时落脚点。

    花一块钱,获得一张床铺,可能是一个简陋的铁架子床,也可能是直接铺在地上的垫子,但至少能让他们安稳睡上一觉。这年头,一块钱能干什么呢?

    第二天醒来后,他们又将继续前一天的生活……

    平时每天至少有3000多名农民工在路边等活,有些人吃、住都在马路边,这让刘元彬看到了商机。

    “懒汉市场”,这是临沂当地人称呼那些到临沂打零工的外来人员集中找活干的地方。

    “懒汉市场”以北三四百米远的路边,一个五层高的沿街楼门外贴着一个小牌:农民工公寓,楼上挂着“金板子木材加工厂”的牌子。

    这个木材加工厂早已倒闭,临沂市劳动力服务中心租用了这个占地40余亩的大院,有沿街楼、办公楼各一座,9个棚区用作食堂和招聘市场。

    “一元公寓”原来是木材加工厂的生产车间,但现在看来更像一座烂尾楼,没有护栏的楼梯、坑洼不平的地面,几乎就是个毛坯房。

    顺着整个公寓唯一的楼道,记者上了二楼大通间,眼前的景象让人吃了一惊:近200多个床铺,没有任何隔断,像沙丁鱼一样密集地成排摆开。三至五楼一半是通间,另一半是20多个10平方米左右的4人间。三楼以上才有卫生间。

    早来的人占据铁架子床,晚来的只能睡地铺了。床垫一个挨着一个,地铺上的被褥各种颜色都有,就像地面上打着一块块补丁。

    住一天才花一块钱,这就是这里人头攒动的原因。

    而对于公寓创办者刘元彬和李振才而言,这里住满3000人,他们才能赚钱。现在,这里每天才住1000多人,基本上每天亏损2000元。

    刘元彬以前的身份是包工头,经常在临沂市工业大道上雇用农民工。长期以来,由于周边都是物流、批发市场,工业大道两旁自发形成的马路劳务市场已有10年时间,平时每天至少有3000多名农民工在路边等活,有些人吃、住都在马路边。

    这让刘元彬看到了商机,他渐渐萌生出建农民工公寓的想法,“这样既能解决农民工食宿问题,还能帮他们找到工作,会是笔不错的买卖。”

    李振才和刘元彬都认为,目前劳务中心的人气还不够旺,等用人单位都到他们这里招工了,农民工也就越聚越多了。他们不愁赚不着钱。

    李惠珍知道,自己也将过上这样的生活,每顿饭不能超过5元钱,每天重复着“凉菜、盒饭、煎饼”的日子。

    15日晚上7点半,李惠珍和三个姐妹拎着编织袋,从一辆机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她们刚为附近一家小工厂刷了一天盆。

    “好累啊,明天不知道能歇过来吗?”李惠珍双手撑着腰,慢慢地左右扭了两圈。虽然嘴里直喊“累”,但她脸上始终挂着笑,“第一天就挣了70块钱。”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李惠珍让三个姐妹先回屋,她想坐在外面凉快会儿。

    一身小花格短袖衬衣,加上时常发出“格格”的笑声,让李惠珍看起来很年轻。一听记者说她“大概30岁上下”,李惠珍捂着嘴,低下头,往一边退了几步。

    她不信记者的话。今年已经45岁的她,是第一次跟着村里的女人来“懒汉市场”找活儿。

    李惠珍是郯城县泉源乡人,她很幸运,在农民工公寓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找到了活儿。

    李惠珍很满意这个刷盆的活儿,“因为老板给的钱,和那些盖屋、添瓦的老爷们一样多,一天70块钱。”她掐着手指算了算,如果每天都能挣这么多钱,一个月就能挣2100元钱。

    李惠珍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儿子今年18岁了,也快谈婚论嫁了。丈夫农闲时跟人干瓦工,儿子时常在外地工地上打工,全家年收入仍不足1万元。

    “真没想到,会住这样的地方。”李惠珍叹了口气,自己家虽在农村,条件算差的,但这个窝儿与自己家“根本没法比”。

    李惠珍上楼来到了她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张暂时属于她的床垫子上。“看,还不到1厘米厚,一摸都是硬的。”让她更为反感的是,旁边一些女人经常把臭袜子随意扔在地上,那股味儿熏得她饭都咽不下去。

    坐在垫子上,李惠珍从兜里掏出一小沓十块、五块纸币,一张一张又数了数,正好70元,这是她忙了一天挣的。“农村人没有工作,出来打零活挣点钱不容易啊,家里小孩还等着结婚用钱呢,能省一毛是一毛啊。”

    “在外面合租一个房子,每月至少也得150块钱。这里再不好,一天才花1块钱,我是出来打工挣钱的,没法瞎讲究!”李惠珍嘟囔着。

    与李惠珍一起去刷盆的同村两个妇女,一个34岁,一个40岁,“因为家里男人都在外打工,她们也就习惯了在外打工挣钱。”李惠珍说。

    同村的两个妇女到外面路边小摊买饭了,李惠珍坐在床垫子上,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眼睛盯着同屋住的其他三个“同居者”,她们刚从外面买了两块钱一份的凉皮,包在煎饼里吃。

    李惠珍知道,自己也将过上这样的生活,每顿饭不能超过5元钱,每天重复着“凉菜、盒饭、煎饼”的日子。

    这三个女人都是临沂周边县城的,来自临沭县的“梁姐”42岁,李惠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实在。没人知道梁姐的真名,只是大家都这么叫。

    梁姐身穿一条蓝色连衣裙、一双高跟鞋,烫着“大波浪”卷发,打扮得并不像农村人。由于来得早,她睡在铁架子床上,偶尔,她会对着睡在地铺上的女人们喊上一句,“要不咱换换?”

    大家都是打零工的,但很少有人见到梁姐满身汗味儿地从外面回来。每当李惠珍问梁姐都找什么活时,梁姐都说自己当保姆去了。

    睡地铺的田妮经常与梁姐对着干。

    田妮是苍山人,今年38岁,出来打工已经7年了。她看不惯梁姐的做派,从外面干了一天搬运工回来,就将一身汗臭味儿的衣服甩在梁姐架子床旁的绳子上。然后,她把沾满泥巴的鞋子、袜子一脱,坐在床垫子上,心安理得地抠脚指头缝的脏灰。

    天太热,屋里没有风扇,田妮的脚臭味熏得全屋人都不敢喘粗气。所以,李惠珍也烦田妮。

    苦熬了一晚。第二天凌晨5点,闹钟将李惠珍叫醒。她打着哈欠,和同村的两个姐妹下楼。又是新的一天,李惠珍不知道,自己能否还和头一天那么幸运,找到刷盆子这样的好活儿。

    “有时候找活挺容易,但有时连续几天也没有合适的。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样,什么活都能干。”刚干了一天活儿,李惠珍对打零工已经有了心得。

    “哎,人家现在一看外表,就知道咱干不动了,能找到的活儿,一天比一天少。”

    赵玉峰,58岁,平邑县白彦镇人,他在临沂工业大道一处“懒汉市场”混了四年。

    老赵一脸络腮胡子,瘦削的脸在白头发白胡子映衬下,显得更黑,身上穿的一件印有“某某水泥厂”字样的白汗衫,已经被汗水浸得发黄了。

    最近连续多日,老赵都没有找到活儿,每天大多数时间,他就坐在地铺上愣神儿,“感觉自己确实老了,干一次活,好多天歇不过来。”

    来临沂打零工前,老赵在老家一直跟着村里的包工头盖屋垒墙。从家里出来打工时他已经54岁了,但仍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有时候白天干一天活,晚上又找到一份活儿接着干,“当时咱背也没驼,胡子、头发也没白,人家一看咱就知道是个能干活的主儿!”

    但现在,老赵已失去了四年前的威风。他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圆镜,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哎,人家现在一看外表,就知道咱干不动了,能找到的活儿,一天比一天少。”

    由于好几天没有挣钱了,老赵吃饭时也变得节省起来。住在一旁床铺的人说,“老赵抠门了,以前买瓶酒都和大伙儿一起喝,现在连买都不买了,看到别人买了酒,他还过去蹭点。”

    老赵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结婚一年多了,最近刚与老赵分家。小儿子今年刚考入了大学。这两个孩子都需要花钱。作为父亲,老赵觉得趁着自己还能干活,能挣点就挣点,能帮的就一定帮。

    不过,孩子上四年大学肯定要花很多钱。现在即使干不动了,最起码,他也得等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再考虑是否回家养老。

    “每年一万多块钱学费,可不是小数目。”老赵说,如果不休息,他每个月能挣1800元钱。但是农村风俗多讲究多,花钱的地方也多。除去吃、喝、穿,加上人情世故,每年家里最多能攒8000多元。

    住在这个一元公寓里,老赵已经很习惯了,晚上睡地铺,感觉和自己家里的床没有什么两样,睡在上面“很踏实”。

    但很多刚来的人都不习惯这里。

    老赵笑了笑,说:“等他们在外面干的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再说,现在条件

    比以前好多了。”

    老赵说的“条件好多了”,指的就是这家刚开张的公寓可以为住客免费提供纯净水。这在老赵眼里,可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以前他自己租房子住,“每月多花钱不说,连烧壶水喝,都得自己掏电费钱。”

    听见老赵夸一元公寓,刚从工地干活回来的几个伙计也过来凑热闹,非要拉着老赵去洗澡。

    公寓里那个洗澡堂,毛坯墙,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只供应冷水,条件有些简陋。但“住一晚才花一块钱,还能洗澡,多值啊!”老赵摸了摸身上有些黏糊的皮肤,从地铺上站了起来,呵呵笑了,“能在大热天洗个澡,舒服啊!”

    “喝醉时就把一切不满都发泄出来,把一切难过的事情都忘掉……”

    15日晚8点,小王(化名)拎着行李,匆匆赶到公寓保安室,问还有空床位吗。

    小王是这里的熟客。经过公寓门口时,很多年轻人都跟他打招呼。虽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姓名,但每逢有人和他搭腔,小王总是客气地为对方递上一根烟。碰上熟悉的伙计,小王会主动邀请他们去小饭店聚一聚。

    25岁的小王老家是农村的,十五六岁时便跟着村里的男人们出来打工。这些年来,虽然钱没有攒下多少,但小王却学了一些混社会的本事。

    小王穿着白衬衫,人显得周正,这在这群住一元公寓的男人里很少见。这里的男人多是穿着皱巴巴的汗衫,趿拉着拖鞋。而且,像他这个年纪的不多。住一元公寓的,多是些四五十岁、出来打零工的人。年轻人能找到长期干的活儿,他们是不会住这里的。至于小王,他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没人知道,他也不跟别人说。

    离农民工公寓不远的院子里,有一个跟着懒汉市场从工业大道搬过来的小饭店。小王以前经常光顾这家饭店,老板娘和小王很熟。

    在公寓住下后,小王在楼道门口和人闲聊。饭店老板娘骑着摩托车经过时看到了小王,笑着对小王吆喝了一句:“走!和伙计们再去喝!”

    一听这话,男人们兴致来了。“兄弟,我刚才晚饭的时候已经喝了,但你回来了,我就高兴,咱们今晚不醉不归!”一伙男人推推搡搡,来到小饭店。

    小王心里明白,这顿酒是他请客。

    酒过三巡,小王和伙计们抱在一起,边唱歌、边骂着一些人。

    醉醺醺地回到一元公寓里的大院,抬头看着头顶的星星,小王突然用手擦了擦眼睛,“眼睛被沙眯住了。”

    “想家了?还是酒没喝够?大男人的,怎么还哭呢?”伙计们一阵哄笑,随后散去。

    小王说,他想一个人坐会儿,醒醒酒。

    “其实,像我一样,在外面时间长了,又没有钱去KTV、按摩房,也没有女朋友,我们唯一的消遣就是去喝酒,喝醉时就把一切不满都发泄出来,把一切难过的事情都忘掉……”小王苦笑着对记者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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