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邦利
看着那些纪念济南泉水复涌的报道,近日心底也涌出了一些记忆深处的故事。
那是1972年春天,我给学校购买教学仪器,去了泉城济南。住宿历山宾馆。历山宾馆和省教学仪器供应处相去不远。买好仪器,办完事,按说第二天就该走了,我却没有走,又多住了一天。多住这一天,不为别的,就为济南的水。济南的水好喝,没喝够。
这天,我没逛街赏景,也没进店购物,就呆在宾馆里,一心一意地喝水。一天喝下来,喝出了水平,喝出了肚量,喝笑了一楼服务员。喝着济南的水,遂想起了老海家,觉得老海家虽说是妇女,却有真知灼见,一点也不“娘们”。
我很想带点济南的水回去,让她尝尝,苦于没有能将水带回去的家什。老海家有两个闺女,两个闺女都长得楚楚动人。大闺女已经出嫁,二闺女小红也22岁了,还待字闺中。
按街坊,我管老海家叫婶子。见到海婶子,我说起济南的水,那是泉水,是多么多么的好喝,说得她那心一动一动的。“是吗?”“我还能跟你说着玩。”“你咋不带点来,让俺尝尝。”“真想给你带点来,就是没有家什。”
我说:“海婶子,把小红说到济南好了。”没想,这句话竟招她一顿笑“骂”。“济南,济南那是咱庄户人家攀的吗?”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海家嫁女有个硬条件:男方村里的吃水得好,水不好,一切免谈。她的观点是,吃、喝,事大,两件大事,水就占了一半子,马虎不得。大闺女定亲时,她能提着水桶,亲自到男方的吃水井里打上一桶水,来家烧水、泡茶、熬粥、炒菜、做汤,挨着个地尝试。
小红的一个初中同学热恋着小红,小红也很有意思,那孩子挺好,长得又帅,还是现役军人。按说是很不错的,可那孩子村里的水质不好,虽说现役军人以后不一定回本村,可蒲公英似的,也说不定落到哪里,那水是甜,是苦,谁知道?为这,当娘的就是不开口。
连同她的男人老海在内,都说她挑得太严,笑她娘们事多。任凭他人怎么说笑,她的老主意就是不变:“不能把孩子送到苦水里去。”为了闺女的事,老海也拿她没办法。
转眼到了1976年春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放学回家路过海叔的家门时,站在门口的海叔说:“来,家来咱烧水喝。”我说:“不干渴。”海叔说:“喝喝就干渴了。”
喝喝就干渴了?我发愣,一时没琢磨出这话是啥意思。海叔拍着我的肩膀,笑着,拥着,进了他的家。
北屋的方桌下,沉沉地放着一只封盖、有进水口和出水嘴的新雪花铁桶。“济南的水!”海叔指着那水桶对我说。“济南的水?”我惊讶地弯下了腰,说不上是看还是闻,提了提,得三五十斤!“济南的水。假不了。”海叔一脸的自豪。不简单!离济南150里地,济南的水,居然能弄得一桶,着实让人刮目!
海婶子笑眯眯地进屋,手里提着一把烧水的铁壶,也是新的,也是雪花铁的。海叔提过水桶,小心地往壶里倒水。
我想回家拿茶叶。海叔说:“茶叶?我有。不能下茶。咱就喝白开。下茶,怕是糟蹋了这水。”
不知不觉,两壶水喝光了,直觉渴。“两个人别喝了。济南的水是越喝越渴。”海婶子笑着说:“明天俺还拿这水待客呢!”海叔来了个补充说明:“明天趁着星期天,你婶子请小红的媒人。”“媒人,谁?”我好奇地问。“能是谁……”海婶子冲我笑。我坠五里雾中,心想,媒人,我啥时候当过小红的媒人?遂问:“女婿是谁?哪里人?”“还是小红那同学,那个军人。刚退伍转业,安排在济南啦!”海婶子乐得两眼眯成了缝。
原来,那天我说济南的水好,海婶子听了一直忘不下,越想越渴,渴得两眼直冒金花,忽然眼前一亮,给小伙子亮出了奋斗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