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中年男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侯卫东进屋放下箱子以后，恭敬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张叔叔，陈阿姨，你们好，我叫侯卫东，是小佳的同学。”

    中年夫妻抱着手，没有拒绝侯卫东进屋，却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侯卫东做完自我介绍以后，夫妻俩仍然不发一语，让他尴尬地站在客厅里。

    等到侯卫东坐下之后，小佳递了一杯水过来。喝了一口凉水，侯卫东快要燃起来的心肺舒服了许多。他从裤子口袋里取过红塔山，抽了一支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小佳爸爸，道：“张叔，抽烟。”

    张远征是资深烟民，他靠在沙发上，瞟了一下香烟牌子，见是红塔山，心道：“这小子抽的烟，比我的还要好，这些学生大手大脚花家长的钱，真是不懂事。”他扭头看了一眼妻子陈庆蓉，见陈庆蓉盯着电视，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再看了看女儿殷切的目光，便接过了侯卫东递上来的红塔山。

    张远征点了火，暗道：“这个男孩子从相貌到谈吐都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可惜他分到益杨县，冲着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成为乘龙快婿。”

    小佳是独女，分配到沙州建委所属的园林所。张远征夫妻俩为了小佳的分配已经充分调动了所有的关系，身心疲惫，实在没有能力再办一个从益杨到沙州的调动。

    陈庆蓉突然站起身来，她走到窗边，重手重脚地打开了一扇窗户，弄得声音震天，道：“抽、抽、抽，咯得要吐血了，还要抽，迟早要抽死你。”她把窗户打开以后，又坐回到沙发中，对着张远征道：“不准在屋里抽烟，要抽到屋外去抽。”

    她不能接受女儿嫁给益杨人，是源于自己的经历。年轻时，陈庆蓉和张远征曾经两地分居十二年。这十二年分居生活，给这对夫妻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他们要保护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磨炼的女儿，免得女儿因为选择错误，留下永远不能弥补的伤痛。

    陈庆蓉声音有些沙，问侯卫东道：“毕业了，你分到哪里？”其实小佳进屋之时，已将几个关键问题给她讲了。只是这种问话，有时就要明知故问。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今年益杨县从大学毕业生中选了一批学生充实到乡镇，锻炼几年就进县机关。我想这是一个机会，就参加了考试。考了第二名，具体分到哪里还不清楚。”

    陈庆蓉脸色阴了下来，道：“我和小佳爸爸两地分居多年，小佳小时候只能放在婆婆爷爷身边，好不容易才团圆。我们不希望小佳也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不会同意小佳离开沙州。你是大学生，希望能够体谅父母的难处。”

    这种情况，侯卫东早就料到了。当话真的挑明时，心、肝、肺就如被一只大手捏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挺了挺胸膛，道：“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告辞了。”小佳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顾不得父母在身边，拉着侯卫东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卫东冷静地道：“阿姨，我和小佳说两句话，可以吗？”

    陈庆蓉故意冷着脸，点点头道：“你们到里屋去谈吧。”

    侯卫东进了里屋，用背抵住房门，紧紧抱住了小佳。

    小佳眼中有一种豁出去的神情，在侯卫东耳边道：“你发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准离开我。”

    “我发誓，我们永远在一起。”陈庆蓉见两人进了小屋许久都不出来，怕两人出意外，走到门口，道：“小佳，快一点，再晚就没有回益杨的车了。”

    等小佳收拾好，侯卫东坚定地道：“小佳，我们不能放弃，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想办法来沙州。”小佳对侯卫东充满了信心，狠狠地点了点头，道：“这里收信不方便，还是按着老地方给我寄信。记住，必须写，不许偷懒。”

    益杨县人事局在县政府三楼。侯卫东抬头挺胸朝县政府走去，到了三楼。侯卫东看着一排办公室，显得有些迷惑。他观察了一会儿，来到了写着“办公室”的房间，走了进去。

    局办公室有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年轻人。从气质来看，侯卫东估计他也是这两年的毕业生。另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挺认真地看着报纸。

    几个办事的都集中在年轻人桌子前，年轻人一边问话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侯卫东见年轻人一时完不成，来到了女同志的桌前，问道：“同志，问一个事。”

    那个女同志头都没有抬，仍然盯着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