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郑雷
十年,三十七万公里,停不下的脚步,数不清的胶片,让张吃成为摄影圈里响当当的人物o
在投身摄影之前,张吃是—名企业家,每天醉心于更多的利润o十年前,他放下了打拼多年的企业,扛着相机,来到了内蒙古坝上草原,—晃就是十年o
—名成功的企业家,为何会放下凝聚了自己多年心血的企业,投身于摄影?张吃说,自己当年逃到坝上,是因为受够了城市生活,不想再做只知道逐利的商业动物,想寻找—种心灵上的宁静o
十年过去了,张吃说他在坝上—个小村落里找到了宁静,也找到了自己对于社会所肩负的责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兑现这些责任o
曾经迷失在赚钱里
终于,他逃离了居住七年的大城市,将经营多年的工厂交给了管理团队,自己扛上相机,去寻找心灵的解脱O
1956年出生的张吃当过兵,做过工人、职员,1985年辞职后搞过运输、养过猪,1989年创办了自己的工厂,勤奋和大胆让他积累了大量财富,成为潍坊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
然而,回顾那时的生活,张吃却一直用“作秀”二字来形容。他说自己迷失在赚钱里,赚了钱再作秀,用满身的名牌跟别人摆谱、攀比,希望用名牌抬高自己的身份,让周围人看见。
1992年,“大哥大”进入潍坊,两万多一部,张吃没有丝毫犹豫地买下了。张吃还是潍坊最早开公爵王3.0汽车的人。请客应酬对于生意人来讲是家常便饭,那时的张吃请人吃饭只去大酒店,如果要住宾馆,他只住四星级以上的。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张吃在邻近的一个大城市里买了别墅,安了家。
然而一味追求物质财富让张吃越来越感到厌烦,冷漠的邻里关系和现代化生活的弊端,也让张吃的大城市生活过得没有想象中的幸福快乐。
在大城市里住了七年,张吃却连自己的邻居都不认识。他的邻居都是有钱人,却整天都皱着眉头。张吃经常在家门口遇见他们,彼此之间却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们心里各自装着各自的事,哪有精力顾及别人,如今新建的小区里不都是这样吗?”张吃渴望邻里之间的温情,而面对现实,却只有深深的无奈。
那时的张吃发现,自己周围的有钱朋友很少去追求精神财富,而且大家都担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有位朋友是个企业老总,每天日程总是排得很紧张,几乎天天都得坐飞机在几个城市之间转,所以经常在飞机上睡觉。渐渐他开始失眠,除了飞机上,在哪里都睡不着。每天都要受失眠的折磨,想睡觉了,就得买张长途飞机票,在飞机上睡觉。”
张吃受够了每天吃的那些宴席,不愿再看汽车、高楼,不愿再嗅弥漫着铜臭的空气。终
于,他逃离了居住七年的大城市,回到了潍坊。2000年,他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工厂交给了管理团队,自己扛上相机,去寻找心灵的解脱。
当记者问道当时有没有感到对事业不舍时,张吃说社会的杂事放下就放下了。“这个工厂,过去挣100块钱,你打理就都是自己的。但你也可以选择让别人打理,分给别人30块,自己挣70块。”
在坝上找到了自在欢喜
张吃说,在城市里,做事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O通过在坝上摄影,他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感觉变得踏实O
张吃说,自己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母亲的突然去世。“我母亲身体一直很好,也没有生什么病,走得很突然。我开始思考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和生存的意义。”母亲的去世,让张吃觉得人生很短暂,而一味追求财富的人生更短暂。
想透了这些的张吃开始扛上了相机。
第一站是丽江古城,他的老师陈长芬先生建议他去听听纳西古乐,特别是细听那首《给灵魂洗个澡》。张吃说他连听了五场,纳西古乐古老沉重的形式感让他刻骨铭心。
随后,张吃来到了摄影圣地———内蒙古坝上草原。
将摄影地选在坝上,张吃说他是被坝上“秋风骏马塞北”的景致所吸引,如此经典的中国式的诗情画意,正好排解他的城市焦虑症,聊以自慰。
坝上雪后峰峦起伏的群山,随风跌宕的草场,浩浩荡荡的牧群,这些都让张吃感到深深的震撼。渐渐地,张吃将镜头对准了当地的农牧村落,也逐渐深入进了农牧民的生活。
张吃刚到坝上时,大部分村落还鲜受外界打扰,农牧民保持了最淳朴的一面。在城市里难以寻见的淳朴热情,让张吃惊讶,也让他深入进了当地农牧民的生活,成了坝上人的朋友。
张吃第一次正式接触当地农牧民,有些偶然,然而当地人的热情让他无法抗拒。
2006年元月,农历腊月最寒冷的日子里,张吃在蛤蟆坝拍雪景。那天零下三十多摄氏度,张吃去村子里找热水,敲开了当地人郝国华的家门。郝国华看见张吃冻得不轻,就把客人让到了热炕上,还专门置办了酒席。
“第一个下酒菜是几只咸鹅蛋,还有一壶滚烫的老烧酒。”张吃回味着,他说那种又热又腥又咸的味觉冲击至今仍没散去。
喝到酒酣耳热,张吃对郝国华说,兄弟我什么都不会,快过年了,就给你们照张全家福吧。
郝国华听了,全家立刻打扮起来,像对待一件大事,庄重异常。张吃便用他那只相机给这家人拍了照片。
正月初六,张吃再次来到坝上,他提前把那张全家福放大到了20寸,装上红木框,前去报答上次的招待之恩。结果不少村民前来观看照片,之后就争相邀张吃照全家福。
“这时我才了解到,全村23户人家,照过全家福的只有村长家一户,还是20多年以前。村里有几个70多岁的老人平生一张照片都没照过。”张吃很是感慨,就为这23户人家一一照了全家福,还给每幅照片都装了相框,回赠给了村民。
从此,村民们把张吃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当成了尊贵的
朋友,将自己的生活都向他敞开。张吃甚至可以在村民炕上拍摄村民醉酒后酣睡、妈妈给孩子喂奶的照片。
村子里的那些猪让张吃特别羡慕,它们在阳光下的泥土里一躺,在张吃看来,这种动物身上的自在,在城里人身上是找不到的,那些自寻烦恼而痛苦失眠的城里人,跟它们一比,显得多么可怜。
为此,他在摄影札记中写道:“猫有九命,我不如猫。狗诚信一生,我不如狗。猪能在粪土中安身立命,自在欢喜,我不如猪。马冲锋陷阵,我不如马。我不如羊善良,不如牛忠厚,不如鸡勤快,不如鹅雅致,更不如驴一生无病……”
蛤蟆坝村有大城市里没有的善良淳朴,深深触动了张吃的心。他说自己在城市里,做事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通过在坝上摄影,他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感觉变得踏实。找到自己的灵魂的张吃,想通过摄影,为社会做点什么。
老板和员工同住—个院
有幼儿园,有菜地,张吃把这个家属院看做为自己和员工构筑的一个村落,也是一个小社会O
有一位叫做吴绍同的老摄影家,对张吃影响很大。
吴老今年85岁了,拍了半辈子的鸟,他对于摄影是从心底里投入。在老人80岁时,眼睛动了手术,看不见鸟了,就去拍骆驼。因为眼睛的问题,看骆驼就看不见脚下,看脚下就看不见骆驼,他却都是只看骆驼,一边追一边拍,经常被石头绊倒摔出去。
去年9月10日,吴老在内蒙古赤峰市开办了全国第一家摄影图书馆,张吃也尽全力帮他搜集影像资料。
“这位老人一开始是为自己摄影,到最后是为别人,自己眼睛看不到了,就去搜集摄影的书,给别人看。”老人执著于摄影、通过摄影奉献社会的精神让张吃深深感动。
这几年来,坝上受到外界的冲击越来越大,当地的村落也不断受到影响。面对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蛤蟆坝村,张吃感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相机把村里的真实情况记录下来。
张吃将自己拍摄蛤蟆坝村的影像自费出版了一本摄影集,取名《二弄集·坝上散》。这本摄影集在圈内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张吃说他已经办好手续,准备将这本摄影集赠送给全世界56个国家的国家图书馆和国外一百所大学、国内一百所大学的图书馆。
如今,张吃在潍坊拥有一个占地102亩的制造企业。与其他企业不同,除了制造厂,张吃还在园区内划出了家属院,自己的家庭和全厂几十名职工都住在里面,园区里有全厂共用的菜地,还有为家属区的儿童单独开设的幼儿园。张吃把这个家属院看做为自己和员工构筑的一个村落,“这里跟蛤蟆坝村很像”,也是一个小社会。
张吃想在下一本摄影集中将镜头对准他自己、他的家族和工厂,用真实的影像将他个人、家族和工人们的生存状态记录下来,并向社会展示家族、工厂、管理者、工人相互之间关系最真实的一面。“他们是最普通的劳动者,一直默默无闻,如果不拍他们,很快就会被社会的洪流湮没。企业家不能只想着积累财富,而要正视这群创造财富的工人的生存状态。”张吃说。
目前,张吃已着手开始拍摄,书名叫做《三弄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