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阳告诉彭飞说:“我爸妈厂子效益不好,五年前双双下岗,厂里一次性给了两千块,两千块一家四口人,够干什么?我妹妹因为这,高中没上,直接工作。先在商店当售货员,后来因为年龄小不懂事总跟顾客吵架,家庭又没背景,被发配去当了理货员,一双手磨得,就是糙老爷们儿的手,都说手是女孩子的第二张脸呢……”眼珠子通红,也是喝得多了。
假期满后彭飞归队。与彭飞同时毕业下队的共十二个学员,在预校就是同学的只有一个,许宏进。下队飞“运八”,先由老机长带飞,放单飞后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飞行员。
这天天不好,晨起有雾,飞行得靠天吃饭,于是团里调整了训练课目,将原定本场飞行改为安全教育,团长亲自教育,安全教育是飞行部队的重中之重。
临下课时政委来了,笑呵呵走到教室前:“政治处说,我们团出现了一位雷锋同志。雷锋同志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什么呢?做了好事不声张。结果呢,让人家记者同志找上门来,搞得我们很被动,以后注意及时汇报!下午,这位记者就要来我团专门采访这位雷锋同志。”
教室骚动,全体飞行员前后左右转着脖子找“雷锋同志”,包括彭飞。
政委叫:“彭飞!”彭飞应声起立,政委说:“这个同志就是我团学员,彭飞!”笑眯眯对彭飞道:“彭飞,记者来了后,要好好跟人家说,人家问到的,详细说;没问到的,主动说!”
彭飞一头雾水,有点急:“政委!会不会搞错了?”这下政委也疑惑了,扭脸问随行干事:“是不是搞错了?”干事肯定道:“不会,她说得清清楚楚,彭飞,相貌特征一杠两星,都说得清清楚楚!”彭飞问:“他是谁?”干事说:“《江市日报》记者,安叶。”彭飞恍然大悟。
彭飞是这次探家在火车站认识的安叶,当时他在候车大厅等车,她拖着个箱子来到面前,请他代为看管。说是报社编辑呼她速回电话,回电话只能去火车站对面邮局得横穿一条马路,想不误车惟跑去跑回,这就涉及到行李问题。将候车大厅巡视一遍,她锁定这个青年空军军官,为保险起见,还是想看一下对方证件,直说肯定唐突,先拿出自己证件请对方过目,记者证上照片文字钢印一应俱全。
在这种明显的提示、诱导下,彭飞出示了自己的军官证。出示了后才想,凭什么呀?是她求他又不是他求她!没想到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头:她这一去就是四十分钟,他守着她的箱子,眼巴巴看着他所乘车次的检票口开始检票,检完票,拉上了停止检票的铁链。
彭飞补了两小时后一趟车的票,只补到站票,且自费,对方绝口不提该她付钱的事。一张票二十四块钱约占彭飞月收入十分之一,损失不小也不算大,可是,窝囊!挤在车厢人堆里倒换着酸胀的两脚,彭飞拷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你遭受此番肉体精神金钱时间的多重损失当了冤大头?学雷锋做好事吗?胡扯!骗人可以,别骗自己。最终不得不承认,令他在猝不及防中蒙头蒙脑一步步就范的,概因对方是一个年轻好看的异性。
团部小会议室,彭飞等在那里。安叶能找来他没想到,找来干什么也想不出。结果安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掏钱包付彭飞的火车票钱,同时解释当时没付的原因:她要去采访的地方是山区,怕身上钱不够。
彭飞脸发起烧来,为自己曾经的小肚鸡肠,不假思索一摆手:“算了!”安叶凝视他:“为什么?”彭飞张口结舌,安叶笑起来,打开钱包:“多少钱?”彭飞生硬道:“没多少!”他真有点恼。安叶这才收起笑,郑重说了她来的第二件事,把这事写成稿子见报,对彭飞采访。
不想彭飞一口拒绝,“我是学员,现在的任务是老老实实训练,不想刚下部队就整出这么些跟训练无关的事来,出这种风头。”
安叶霎时惭愧,沉吟了会儿:“要不,我请你吃饭,星期天?”
彭飞心跳了一跳,但理智未失———人家这还是为感谢———说:“用不着。”事已至此,只能将男人的大气进行到底,说罢起身,送客。
这时安叶的呼机响了,她用小会议室的地方线回电话,回电话前极度紧张,放下电话时情绪极度低落,拿起包说声“我走了”,多一个字的敷衍都没有。彭飞送她,谨慎问道:“孙总是谁?”刚才听她在电话里这样称呼对方。安叶皱皱眉头,出于礼貌,勉强答:“报社总编。”于是彭飞大致明白了问题方向,工作问题,问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