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传勇(济南)

    学车之前，听很多“过来人”聊他们的教练———“可凶了！能把女学员熊哭”，“得把教练伺候好，不然你就一边干靠吧”等等，好像教练都是凶神恶煞般，心里先有些发憷。

    及至理论考试通过，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驾校找教练。按照车牌号找到了那辆破旧不堪的桑塔纳，当即心头一紧。那车真是可以用“不忍卒视”来形容。一位正在洗车的学友告诉我，这车是全驾校最破的一辆，估计是超期服役。“教练呢？”我问。“教练是全驾校最老实的一位。”哈，这不就是“老牛拉破车”吗。

    正说着，教练提着一桶水回来了。中等个头，瘦削的身上穿着一身发白的旧军装。我忙上去接过桶，大声说：“您好，教练！”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了，擦擦车，咱去练倒桩。”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第一天中午我就提出请教练和同车的学员吃饭，几番推让后，教练终于答应。饭桌上一聊我们才知道，教练曾经是一名军人，在部队开车。有一年冬天突发阑尾炎，大雪封山耽误了救治，留下了后遗症。后来又经过二次手术，至今身体依然很差。复员后为了照顾家，教练主动要求进了县里一家企业，没几年企业倒闭，一位朋友把他介绍到这家驾校，一个月底薪400元，考出一个学员奖200元，学员一次全通过加奖200元。爱人则在市里一家饭店洗碗，包吃包住一个月500元。

    儿子在县城上寄宿式高中，一家三口生活在三个地方。两口子本想在市里租间房子，一问，租金要占去一个人的工资，也就算了。教练在驾校的第一个月，带的学员无人考试，只拿到底薪；第二个月只通过一名学员，第三个月考试漏报，三个月才拿到1000多块，吃饭都紧巴巴的。

    这顿饭吃完一结账，170多元，教练直呼“哎呀，花这么多！”并从口袋中掏出20元非要塞给我，说“驾校有规定，不能吃学员的”。直到我告诉他“今天刚收到一篇文章的稿费180多”，他才作罢。

    教练真是少有的好脾气。别说“熊”人了，即使倒车撞了杆，他还替我们找借口：“这个场地不平整”、“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倒进去”，每每让我们既不好意思，又忍俊不禁。旁边场地上不时传来其他教练大声的喝斥，我们几位学友会心一笑，练得悠然自得。只有在路上，我们才见识了他的军人本色。那辆破车在他手里，竟像是焕发了青春，时而风驰电掣，时而左冲右突，让我们打心底里服气。

    考“场地”(倒桩)前，赶上教练感冒发烧打吊针，耽搁了几天训练。一天晚上，突然来通知第二天考试。这下教练可慌了神，连夜告知我们早上6点半集合。在训练场测试时，我连续倒了两次桩都没成功。他

    一边安慰我，一边自责说：“早知道考试这么急，我就不去看病了，多练一天也管用啊”。由于大雾越下越大，考试又拖了下来。几天后，我终于顺利通过桩考，教练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最担心的是你，谁知考得最好的也是你”。

    到练路时，又赶上风雪严寒，空调是坏的，前挡风玻璃一会儿就结一层冰。教练就让我们把两侧玻璃摇下来，他在副驾驶座上一边不停地擦玻璃，一边气得直骂驾校：“这种破车早就该扔垃圾堆了”。呵呵冻僵的手，他又笑笑说：“破车更练技术。开破车都能通过考试，将来开好车就更没问题了”。寒风嗖嗖地吹进车内，他的眉毛上结着一层霜花，身上穿的，是一件花50元买的、鹅毛掉得满车厢都是的羽绒服。

    我知道，如果自己考不过，教练至少要损失400元，因此不管条件多么差，我都练得非常认真。最终，我们六位学员全部一次通过考试。在那辆破车前，欣喜若狂的我们和合不拢嘴的教练在镜头前留下了难忘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