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本报记者 高洪超

    110多年前，为保护刘公岛基地，北洋海军修建了6座永久性海岸炮台、4座永久性陆路炮台。百年后的今天，由于持续战乱以及近年来的建设，这些承载厚重信息的国防工事大都面貌全非乃至完全消失，10座炮台中的柏顶炮台更是连准确位置都一直无法确定，成为一桩学术公案。

    但今年9月29日，因于一个威海民间甲午研究爱好者的发现，柏顶炮台得以从纸面落到了地上，以此为契机，一直以来被以讹传讹的所谓“合庆滩炮台”化为乌有。

    “柏顶炮台”消失百余年

    柏顶炮台，最早见诸中国官方档案是光绪二十年(1894)四月的《李鸿章奏校阅海军事竣折》。是年4月，3年一度的北洋海军校阅举行，其间的4月15日，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巡查威海军港及陆地海防设施。5月29日，他提交了这份奏折:“……道员戴宗骞，于威海卫南北岸原设六炮台外，又于柏顶、九峰顶、杨峰岭、谢家所四处，添建新式陆路炮台各一座……”，“柏顶炮台”第一次出现在官方文件中。

    甲午战争的中方史料已全部毁灭，日方资料倒是齐备，在近年传到大陆的日方资料中，看不到柏顶炮台开火，也看不到日本联合舰队炮击柏顶炮台的记录。既然如此，当年，日寇随军摄影师只给“柏顶炮台”拍摄了一张照片，编号为168，这已是最末编号。

    本世纪初，柏顶炮台的这张照片被扫描，流传于网络，但是一直无人确定它在哪里，柏顶炮台似乎消失在历史的战火和烟尘中。

    两个岛子，引出柏顶炮台

    9月28日上午，威海民间甲午史学者、威东航运公司办公室主任孙建军又打开了自己收藏的那些甲午战争老照片。

    一直以来，孙建军以为既然存在所谓合庆滩炮台，柏顶炮台应该位于菊花顶北部的“松顶”，那是一个突兀而立的山峰，比周边山头都要高，在此可监视

    孙家疃的大湾口及整个北部海面。但27日他驾车从

    附近经过，带着印象再看这张“柏顶炮台”老照片，孙建军发现照片的拍摄角度要高于炮台，而松顶周边的山头无法提供这样的拍摄角度。再看黑白照片远景，隐约海中的竟是两座小岛，其中一个极似靖子头对面的远遥嘴子。

    9月29日，带着打印出的“柏顶炮台”照片，孙建军驱车再到靖子头。站在靖子头西望大海中的远遥嘴子，孙建军发现深入海中的远遥嘴子与图片中的大岛极似，而且附近正好有一小型岛屿———楮岛，这符合图中远景布局。但再看照片，孙建军却发现炮台实际在两个岛的左手方向，而要取得如此拍摄效果，柏顶炮台就只能建在今天英才职业学校内，倘若如此，炮台右有高山，几乎没有对海射界，明显不符合对海防御需要。

    几经来回比对，最有可能的远遥嘴子、楮岛组合被排除。孙建军不死心，继续开车寻找。

    2009年春天的威海市文物普查中，孙家疃镇陈家疃村北发现了所谓“合庆滩炮台”遗址，考虑到炮台对面合庆湾海中正好有牙石岛、青岛、黄岛，孙建军

    开车赶往合庆滩西的陈家疃。

    找到所谓“合庆滩”炮台遗址，登上西侧梯田，视线越过正在新建的楼房，对面海中的青岛、黄岛正好与图片背景的两座小岛一致。其中，青岛南端探入海中的低矮岩石、岛上的凹口与图片完全一致，受脚手架影响，黄岛北端并不清晰，但整体轮廓也完全一致。至此，柏顶炮台被重新发现，所谓合庆滩炮台化为乌有。

    “柏顶炮台”如何讹传成“合庆滩炮台”?

    孙建军连夜查阅手头存有的资料，发现始作俑者是清人姚锡光。甲午战争后，姚锡光凭借曾在李鸿章、李秉衡幕府任职的条件，搜集材料，仅用2年时间就推出《东方兵事纪略》一书，这本书比较客观地记录了甲午战争发生、发展过程，但提到威海卫北帮炮台时，把扼守合庆滩的柏顶炮台想当然地写成了“合庆滩炮台”。

    这是所谓“合庆滩炮台”一词的肇源，此后，“合庆滩炮台”一直被众多学者以讹传讹。

    柏顶炮台，只剩一杯黄土

    “柏顶”一词如何而来?无论是威海著名的地方史专家刘德煜，还是合庆滩上四个村庄的村民，都证实附近之山绝无“柏顶”之名。孙建军认为这是修筑炮台的安徽人听不懂威海方言的缘故，炮台既然在陈家疃村北，“北”、“柏”音近，所以北山顶上的炮台就有了“柏顶炮台”这样一个更古雅的名字。

    老照片中的柏顶炮台建筑精美，外墙立面全是规整石块，营门甚至装饰了中国传统的对称祥云图案。整个炮台分两层，顶层构筑有5栋分离式单体平顶房屋，应该是绥军炮兵的宿舍，底层则是三开门九间套的连体弹药库。营门开处是一座小桥和一个方塘，表明有水长流，这一点可与1970年修建的陈家疃小型水库相印证。

    今天的柏顶炮台遗址已面目全非，成了一个土丘，占地约20亩。炮台南部被大量取土，从顶部到基部落差高达6米多，面朝大海的东弧面也被挖断，变成了宅基地，只有西侧和北侧尚能看出曾经的两层结构，顶部凹凸不平，长满了杂草，几棵低矮的桃树挣扎其中。

    陈家疃村64岁的村民陈学德回忆，他记事时，炮台整体向东鼓出，往西则凹，东高西低，顶端南北长约50米，顶部土厚约一尺，明显是人为堆积而成的。整个炮台上下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几十块梯田，面朝大海的凸坡被开辟成了狭长的条地，两层地之间相差达两米，“最小的只能种一棵南瓜，巴掌大的地方”。

    炮台曾经是陈家疃村村民生产、生活的重要印记，作为一个地名，“炮台”也成了村民的口头禅，每到秋收季节，村民经常会说“走，上炮台刨地，去炮台剥花生”。

    1967年前后，为了有个地方储存苹果、召开村民大会，当时的陈家疃生产大队决定修建一栋进深8米的7间“大房子”，这栋房子窗台以下的基石全部拆自柏顶炮台遗址。

    上世纪80年代初，村民开始建新房，老炮台遗址上的大石块最后一次发挥作用，只剩下了“地瓜石”和泛白的水泥块子。那些水泥块子至今还躺在乱草丛中，颜色发白，陈学德认为这是水泥质量好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