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纳德·吉乌拉 翻译:王启国
那是个星期一上午,办公桌上的蜂鸣器第25次响起时,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听筒。我在路易斯安那的一家医院贫民住院部担任主管,每天都忙忙碌碌,但那一天竟让我应付不过来。
“谁在呼叫?”我厉声问接线员。
“是一位女士,她需要一名医生到她家出诊,看看她的儿子。”接线员有些紧张,显然她不太适应我的语气。“除了您之外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您愿意跟她谈谈吗?”
一般情况下,当人们指望我去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我会感到很高兴,但那天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我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已经很累了。每个人都需要我为他们做点什么,隔壁办公室里一个护士等着和我谈话,门诊部里四个常驻医生正在为他们的病人诊断,需要我的指导,而且我的病人也等着我。因此,我实在抽不开身。
“帮帮忙吧?”接线员央求道,她察觉到我有些不愿意。
“好吧,把她接进来。”我无奈地答应了,巴望着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吉乌拉医生?”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罗杰斯夫人,我需要一个大夫到家里看看我的儿子巴迪,他瘫痪在床上,必须马上看医生。”
“那么之前是谁为你儿子看病呢?”我打断了她。
她解释说,之前的医生现在不出诊了。社区诊所也不再派护理人员到她家了,除非有一个医生定期到她家出诊。
“对不起,夫人,我帮不了你,我们没有足够的医生。”我说。
“噢,天啊!”她的声音很黯然。
沉默了几秒,尽管心底有一个声音劝我赶紧挂电话,但我还是询问了巴迪的情况。
“他天生残疾,不会说话,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他两岁时学过走路,但好景不长,53年前他的腿断了。”
53年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的儿子多大啊?”我问道。
“他今年69岁。”
我在心里迅速计算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没关系,我今年91岁。”
“您是说您一直照顾着残疾的儿子?在家里,69年?”我简直不敢相信。
“没错。”
“夫人,”我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到您家出诊。”
“那真是好极了。”她高兴地说。
第二天,我带着助手来到了罗杰斯夫人家。清瘦精神的罗杰斯夫人优雅地跟我们打招呼,她看上去并没有91岁。我们穿过整洁的起居室来到屋子后面巴迪的房间,里面摆设整齐、一尘不染。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古典音乐,窗户旁一盆杜鹃花开得很娇艳。巴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巴迪,你的新医生来了。”罗杰斯夫人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肩膀说。
巴迪微微抬了一下头和肩膀,那大概是他唯一的动作了。“让我给你检查一下吧。”我对他说。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头靠在了枕头上。
助手拉开被子,我们一起给巴迪翻了个身。给他检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身体极度扭曲,一双不能用的胳膊紧紧地挤压在胸脯上。
“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没有生褥疮。”检查完毕后,我转身对罗杰斯夫人说。
“哦,不会,我和社区护士每天都给他翻几次身。”罗杰斯夫人说。
助手给巴迪做理疗时,罗杰斯夫人静静地向我讲起了20年前丈夫去世后她独自照顾巴迪的艰辛过程。巴迪小时候,医生曾建议他们把巴迪送到残疾儿童护理院,他们拒绝了。
“我只是认为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把巴迪照顾得这么好。”她说。
“罗杰斯夫人,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呢?”我大声问。
“我需要一名医生定期来家里为巴迪检查治疗。我想让巴迪待在家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尽力把他照顾得最好,决不会把他送到疗养院。”她的声音急切而坚决。
“您放心,夫人,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我说。
安排好下一次出诊的时间,交代完注意事项后,我和助手离开了罗杰斯夫人家。当我们回到汽车里,我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耳边还回荡着罗杰斯夫人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好好照顾他……”这让我对无私、持久、不讲条件的母爱有了更好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