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对秋如此留恋。

    街边，摊主们把熟透了的柿子一只只排列整齐，置于木盘上，远远望去，一串串红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个个透明的红色晶体一般晶莹剔透，萧瑟的街头一下便鲜活起来。

    久远的记忆仿佛一下被点燃，柿子是我从小的最爱，爱其色，更爱其味。每每说起顿觉口舌生津，眼帘里仿佛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柿子林伫立在秋风中，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满树红彤彤的柿子，像极了灼灼而燃的小灯笼，不是一个两个三个，而是挂满枝头，十个百个千个。但是这种壮观从未亲眼目睹过，实为一种遗憾。

    于是在一个落霜的秋日，我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来到这大山深处的世外桃源，只为了与秋柿来一次亲密的接触，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期盼。

    漫山遍野的柿林，那一个个红灯笼，几乎照亮了整个山坡。踏着堆叠的枯叶，听脚下枯干的柿叶嚓嚓的破碎声，一路走到柿树下。柿子树并不高大，一仰头，极目所处全是红灿灿的柿，错落有致的红美到了极致，饱满且有分量。你知道它是清凉的，它却能燃烧出火焰来，世上的物种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柿这般热情？

    在这片红的世界里，每只柿子都努力展示着在这个时间里生命中最美的色彩。突然在枝头的最上面，我发现了还有被飞鸟啄开了的半个的柿子———我想那一定是一只最甜的柿子，因为天上的鸟儿是多么聪明的小东西，它们的眼睛是锐利的，它们的翅膀像风一样轻盈，它们选中的柿子，肯定是最好的柿子。这贪吃的小精灵！

    提着小篮，穿梭在柿林中，不断在枝头寻觅，以寻到自己心中最美的一个，可是满眼令人心动的柿，却给我出了好大的一个难题，摘哪一个好呢？顺着风的方向，耳畔忽然飘来了悠远而又稚嫩的童声：“一盏小灯笼，两盏小灯笼。我家后院有棵树，上挂许多小灯笼。西风紧，露水浓，树叶片片落，灯笼盏盏红……”是谁又在唱柿的歌谣？

    徜徉在柿林中久久不愿离开，一切都静极了，侧耳倾听，只有风吹柿叶沙沙作响声。如果可能，好想住在这里，以山为伴，与柿为友，可我终究还是路人。走在崎岖山路上一眼就可望到村里家家户户小院里、房前屋后堆满了柿，人与红柿，和谐安静，像极了一幅美丽的秋色油画。村子的一角，一位白发老人正在低头劳作，她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柿饼，看到我走近，她抬头朴实一笑，继而又忙起了手中的活儿，时间就在我们一问一答中悄然度过。虽然在柿与柿饼之间，我更偏向于柿，可这终究能延续它的生命，也就默认这种几乎以自残以搏后命的方式，老人剥柿皮的手法很娴熟，她说她要把眼前这一大片的柿都做成柿饼，不然都会坏掉。我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她忙得完吗？

    曾经在旅行时遇到过一位老婆婆，一开始以为她或许是乞丐，等走近了才看到，老人身后包里放的是柿饼，老人说着很重的方言，仔细听下来倒也明白了一点，柿饼是自家晾晒的，要价并不贵，五块钱一袋。尽管不敢多吃，但还是买下了老人一半的柿饼，因为我一看到老人那沧桑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秋风里悬挂在枝头的红柿，尽管落光了叶片的枝条，把苍白尽情展露，但柿却依旧高傲地飘荡在天空。

    而眼前的这位老人像极了那位老婆婆，这些纯洁而又朴实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在这大山里安静地生活着。就像闯入世外桃源的武陵人一般，我们来的是这样的突兀，打扰了他们的平静。

    离开时，怀里满满一篮的柿子，热心人告诉说回家马上吃不得，要放置几天才可。我笑，这个儿时受过教训，曾经为一饱口福误吃涩柿，涩得话都说不出口。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由感叹：柿子、柿饼，由秋入冬，从冬至秋，任凭霜生霜落，包裹的都是一颗跃动的红心，还有它身后的村民，无论何时都是那般纯朴善良。

    一日突然发现女儿闭而不语，原来她也偷吃了涩柿，像极了儿时的我。难道这也是一种时光轮回？

    一年一年，亘古不变的依旧是霜落漫天的柿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