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B01版)

    “经停用抗生素、双肺支气管镜下灌洗清肺和增强体质等治疗，病情才有了转机。”刘仪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家庭药箱，“再也不敢乱用抗生素”。

    事实上，在陌生的泛耐药菌和偏信的抗生素神话面前，他们的治疗从一开始就有些南辕北辙。

    抗生素，还是抗生素

    韩冰被连夜用上了抗生素，这让后来专程赶来会诊的临床常见耐药菌专家、青医附院副院长孙运波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有些医生俨然把使用抗生素当成了一种习惯，而不是严谨科学地对症下药。因为此时的韩冰虽然血相有点高，达到14000多，但并没有发烧。

    事实证明了孙运波的担忧。连夜注射的抗生素非但没有让韩冰进一步摆脱病痛，反而让他在次日一早就感觉到不舒服。

    换班的医生并没有纠正这一点。而是一边将他收在急诊住院，一边为他换了另外两个品牌的抗生素。一个是头孢类的，一个环丙沙星类的。

    “根据临床病症诊疗指南，如果是化脓性胆囊炎，那么，使用抗生素完全没有问题。但根据现有的诊断，韩冰的病情仅仅是胆结石引发了胆绞痛。”

    7天后，韩冰开始腹胀，不愿吃饭。医生为他实施了中心静脉插管，通过静脉注射诸如脂肪乳、氨基酸等营养。血相升高到20000多。

    眼瞅着自己的病情一点点加重，韩冰哪里还能坐得住。医院的朋友早被他喊来，忙前忙后地帮着联系专家会诊。与此同时，他从急诊病房转到消化科病房。又因呼吸不好，遂请呼吸科会诊。

    会诊认定，病人患有胃肠道功能性障碍。由于这一病症的出现与抗生素的使用密切相关，在临床上又被称为“与抗生素相关性腹腔感染”。韩冰还同时出现了肺部感染迹象———他染上了肺炎。

    其后，韩冰的病情急转直下：不仅消化道有出血情况，而且出现急性呼衰；同时被发现肝肾功能障碍。入院第13天，呈现病危症状的韩冰被从消化科病房转入ICU(重症监护病房)。

    此时，只是因为胆囊结石发作就诊的韩冰，已经成了一个危重症病号。他的病情被诊断为：1.重度脓毒症，即感染性重度休克。2.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肝、肾、肺、胃肠，分别呈现急性功能障碍。

    十年前的一次交锋

    在韩冰被送进ICU的第4天，孙运波被邀请来为他会诊。

    此时，距离韩冰因胆结石病发入院急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由于怀疑韩冰是因泛耐药菌感染发病，孙运波提出为他做一份细菌培养。

    早在2000年，孙运波就曾与当时已经具有“超级细菌”之名的MRSA，有过一次交锋。

    那次的病人是一个19岁的小伙子，青岛某技工学校的在校学生。病发当天下午，他只是打了一会儿篮球，然后回家吃饭并冲了个澡。晚上8点多就感觉不舒服，到青岛一医院就诊。次日凌晨两点，小伙子突然发烧到39.5℃，且开始说胡话，转入ICU抢救。

    医生抢救了一晚上，病人的情况却越发糟糕。

    上午10点左右，孙运波接到求助电话后立马赶往会诊。“在病人心跳骤停的那一刻，刚好迈进抢救室。”

    在把小伙子抢救过来后，孙运波为病人做了细菌培养。以往经常在数据分析中遇到的MRSA———耐甲氧西林黄金色葡萄球菌，第一次出现在孙运波的细菌培养实验中。这是一种泛耐药菌。之前在美国被发现，并造成了一名19岁中学生的死亡。

    “病人是由MRSA引发的肺炎。”孙运波诊断。

    在病人父母的一再要求下，孙运波将病人带回自己的医院继续予以治疗。服用“万古霉素”一周后，病人康复出院。

    用药不仅要准确，

    还要精确

    在抗感染领域颇有研究的中华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委员、青医附院副院长孙运波教授，把抗生素治疗感染病人形象地比喻为“双刃剑”。“对于常见的感染性疾病患者而言，抗生素主要起辅助作用，应该是配角，如果不是细菌感染，用抗生素反而不如不用。”

    孙运波这样解释“超级细菌”：目前抗生素滥用现象不容忽视，包括药物选择不准、剂量不足、使用方式不对等。如使用不当，非但不能保持抗生素在体内高浓度和足够长的时间有效杀灭致病菌，相反诱导细菌产生抗药酶，由于一种头孢类药物可诱导出对绝大多数抗生素交叉耐药的抗药酶。这种死灰复燃的细菌即对抗生素表现强大的抵抗力。“超级细菌”便应运而生。

    “超级细菌另一奇特的本领是把耐药技术传播给其他种类的细菌，所以在医院内有暴发流行的可能性，因此一旦发现超级细菌就要严格实行隔离消毒等措施。”

    而耐药菌感染病人的诊疗与非耐药菌感染病人的诊疗截然不同。在孙运波看来，如果韩冰被确诊是泛耐药菌感染，那么，之前的诊疗方案必须做出根本的改变———如果必须为此类病人继续使用抗生素，那么，它不仅要选择准确，而且要做到使用精确！

    韩冰的病因在细菌培养中被找到：“血液，检出MRSA；痰，检出绿脓杆菌、白色念珠菌、霉菌；大便，检出球菌占多数，菌群紊乱。”

    孙运波和当地医院的同行一起为韩冰重新拟定了治疗方案：加强肺部护理、间断地进行血液透析，联合使用“泰能”、“万古霉素”、“大扶康”等抗生素，对其体内的真菌、球菌、杆菌予以“通杀”。一周后，韩冰转危为安并很快康复出院。

    不愿再提起的话题

    韩冰为此花费了7.3万元。此后，对于自己如何染病，他只字不提。

    47岁的韩冰有稳定的工作，也有广泛的交际圈，他不愿让朋友们知道自己曾感染过什么“超级细菌”。自从SARS以来，韩冰深知每一种新流传的细菌，都会引起社会的恐慌。

    其实，不单单是他。那位92岁离休老干部的家属，说啥也不同意将老人的名字见报。“要是别人得知我们得过这病，还不把人吓坏了。

    而64岁的刘仪出院时，家人嘱咐医生：“不要告诉别人我们的联系方式。”

    虽然，他们都已康复出院，但“超级细菌”仍是他们不愿再提起的话题。

    尽管，孙运波曾不断地告诉他们，细菌这个最古老而又神秘的生物、为维持所有生物赖以生存的环境稳定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显然，在曾经历一次次严重传染病的人类当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把细菌本能地视为敌人。

    (本文所涉患者姓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