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董钊

    “其实我是—名演员。”周星驰这句经典台词，目前在—些企业的开业或宣传活动上被活学活用。美国人米奇·莫克斯利在中国，就真切当了—次“演员”。而这次经历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他没想到在中国赚钱，竟然如此手到擒来。

    “只要你是白人，长相说得过去，穿上西装，系上领带，就可以出门赚钱，并且好吃好喝。”米奇把在中国的这些打工经历称之为“facejob(面子工作)”。

    在中国的二三线城市，有不少期待发展的中小企业向这些老外们伸出了橄榄枝，而回报仅仅是为了装点门面。

    充满诱惑

    这家公司给米奇承诺的周薪是1000美元。去这家公司之前，他被交代:他要代表的是—家位于美国加州的公司，正在该市修建某设施。

    这些年，米奇·莫克斯利一直居住在北京，他和其他外国中年人一样，对中国这个古老国度有着浓厚的情结。但在今年7月，他把自己一次匪夷所思的经历撰写成文，发表在了美国《大西洋月刊》上。

    米奇向记者提供了自己的网站，上面记录着他那次被“雇用”的经历。

    今年上半年，米奇一位在北京工作的加拿大朋友找到他:“有一份工作，你只要穿一身西装，握一握手，就能赚到钱。你要不要来?”

    “在中国找工作没有那么容易。这对于失业的外籍人士来说，很有诱惑力。”米奇这样形容。

    邀请米奇参加活动的是山东东营市的一家企业。米奇知道他要来这家公司做些什么，因为之前他已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他的一个朋友，是一位美国电影人，曾受雇代表一家加拿大公司发表一场支持未来低碳的演讲;另一个朋友则飞到上海“扮演”礼品买家。

    “招募假商人是营造形象的方法之一，特别是一些中小公司渴望有海外联系的形象。”米奇说。

    这家公司给米奇承诺的周薪是1000美元。去这家公司之前，他被交代:他要代表的是一家位于美国加州的公司，正在该市修建某设施。米奇的职责包括:每天去建筑工地，出席剪彩仪式，以及和周围的人亲切交谈。

    当天，米奇身穿西装、安全背心，头戴安全帽，被安排在最前排。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台子上，红地毯上走来几位“重要人物”，旁边的音响里播放着当下的流行音乐。

    在媒体面前，他和当地政要“亲切交谈”并合影，而后者似乎并不知情。之后的几天，米奇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不时用手拍打着到处乱飞的苍蝇”。

    高薪、无需任何专业背景，无需会说汉语，这些“低门槛”的条件，让这些被雇用的白人感到赚钱很容易。

    在北京，有过类似米奇经历的不止一个人。

    一位名叫约翰的美国人，被邀请去河南的一个小城市，他的角色是一位意大利珠宝商。

    “我和市长一起站在台上，发表一个演讲，内容是和这家公司的十年合作经历有多么美妙。他们在室外搭了一个很大的音乐台，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了。”约翰回忆说。

    记者调查得知，事实上，这位名叫约翰的美国人的职业是一名演员，他还曾在热播电视剧《李小龙传奇》中出演过角色。

    小心翼翼

    米奇很少对此事开口说话。现在他的联系方式被中国媒体在网络上找到，这让他感到很不安全。

    “你不是找到我的第一个记者，其他记者都问我，究竟是哪家公司邀请我去的。我不能告诉他们，因为我和这家公司无冤无仇。”米奇说。自己的文章被《大西洋月刊》发表之后，米奇很少对此事开口说话。现在他的联系方式被中国媒体在网络上找到，这让他感到很不安全，因为这不是在他的国家。“如果接受采访，我还会被人肉搜索，这让我很担心。”

    出席这种“隆重场合”的还有外国女性，她们也颇受欢迎，“有时候可以假扮成某些人的外国女友”。

    一位名叫维琪的苏格兰女性就曾经有过类似经历。她被邀请到某市参加有关石油方面的会议，日薪300元人民币。好几车不同国籍的外国人，诸如来自巴基斯坦、尼日利亚等国的人被运送到现场。他们参加了包含乐队演奏的盛大欢迎仪式，并出席了一场奢华的晚宴。

    “我们是当地有关部门的贵宾，被安排住在一家很不错的宾馆。这种经历让我感到很惊奇。”维琪说。

    事实上，维琪在北京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为北京一家剧场负责短片放映。“对于那段经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们可以讨论一些有关短片的事情。”

    在北京一所大学学习中文的美国留学生凯文也听说过类似事情，他说:“有些人并不担心充当‘洋托’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有些人就在担心，这样是不是欺骗?”

    “目前还没有对此类事件在法律上有详细认定。但外国人受邀参加公开活动，其真实身份和对外宣传不一致，这最起码是一种民事上的欺骗。而企业的这种宣传内容虚假或夸大，也将承担着一定的法律后果。”山东康桥律师事务所宋俊博律师认为。

    长相好看

    —位外国网友总结了寻找此类工作的秘笈:住在北京，海淀区最佳;经常在北京语言大学游荡，或者早上7点到北京电影学院门外溜达。

    “如果想戳穿这些受邀外国人的真实身份很简单，他们都没有专业背景，只需要一两个专业问题，就可以让他们暴露。但事实上，没有人会这么做。”一所驻京高校的英语教师孙先生表示，对于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年龄较大的外国人身上，还有一些年轻的外国留学生也在受邀之列。

    在一家英文论坛上，众多寻求外国演员和模特的招聘帖依次排列。一家天津企业要招聘两名来自美国或者加拿大的白人，要求一栏只有“长相好看”这唯一的条件。

    而在下面的“成功案例”中，一位白胡子的外国人穿着西装，打着蝴蝶结，笑容满面，身后的背景是装饰一新的宾馆豪华大厅。

    类似这样的工作，并不是通过某种途径就可以轻易得到。在北京一个外国人交流的网络论坛里，一位外国网友总结了寻找此类工作的秘笈:住在北京，海淀区最佳;经常在北京语言大学游荡，或者早上7点到北京电影学院门外溜达。

    在北京一所高校的公告栏上，贴满了中英文对照的招聘公告。比如一家电器销售企业在招聘条件中列明:外国留学生，无需说流利的汉语。一位在校留学生告诉记者:“我们找一份兼职并不难，很多企业喜欢用外国留学生来做兼职。”

    在一个留学生的论坛里，一家红酒销售企业招聘红酒品鉴和推广人员，明确要求招聘对象仅限在京外籍留学生。

    这些招聘留学生的企业岗位，并非对外国人有什么特殊的专业要求。留学生安东尼曾经有和中国留学生一起打工的经历:“相比之下，我这里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东西，或者前来咨询。”

    还有一位留学生表示，他曾经应聘了一份前台经理的工作，他在面试时被公司负责人看中。“当初我去面试，认为自己中文不好，可能会失败，但事情并不是这样。”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客人上门时，他负责电话通知，报上对方的名字即可，或者干脆领他到经理办公室，跑跑腿而已。

    ■对话■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本报记者董钊

    在北京，一家中介公司专门承接“租老外”的业务。而它的名字却起得很艺术———“北京xx外籍演艺中心”，它的招聘条件尤为醒目:“专业策划全国各地外展促销、年会庆典、宴会答谢、新品发布等活动。”

    10月28日，在网络上，记者和该中介负责人高某进行了交流。

    记者: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样的人?如果被雇用，能做些什么工作?

    高某:有模特，有演员，有小孩，也有小伙，还有中老年人，满足市场需求。他们主要是出席一些演出活动，或者受企业邀请去参加企业的活动。他们的母语都是英语。

    记者:如果参加企业的活动，—般都需要什么样的人?

    高某:中老年，35岁以上的。参加活动要的是气势，不然压不住场就不好了。

    记者:会不会穿帮?

    高某:放心。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你只需要提前给他一个基本的情况介绍，让他们了解个大概。

    记者:他们没有专业经验，还是有可能会暴露。

    高某:我们的演员还从来没有暴露过。再说，对方要让他们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寒暄几句，在场的人一般不会多问。

    记者:出场费多少钱?高某:一周1000美元。记者:“花瓶”还那么贵?

    高某:显得排场，谁不想有个国际化背景。

    记者:这样会不会涉嫌欺骗?

    高某:你看下我们公司网站吧，里面都是成功的案例。我说了你也不信。

    ■专家观点■

    这不仅仅是崇洋媚外

    有关“出租老外”的新闻被曝光之后，国内不少媒体和专业人士发表评论认为，这些行为与崇洋媚外的心理有关。

    山东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王忠武认为，如果企业邀请外国专业人员或团队参与表演助兴倒也罢了，但最起码应该保证其身份的真实性。企业拿外国人的假身份来蒙人，这种做法就是一种欺骗行为，因为他们的市场最终还是消费者，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扩大影响，让消费者信以为真。

    这不仅仅是“崇洋媚外”一个词所能诠释得了的。如果企业将这样的事情作为营销和塑造形象的一种手段，那么势必将影响到中国企业的商务诚信和企业形象。“既然有了这样的问题，且已经被发现，那我们就应当正确勇敢地对待和思考，呼吁企业诚信的良好秩序得以建立并完善。”王忠武认为，这需要企业本身自律，同时要政府切实履行监督职责。

    (本报记者董钊)

    ■名词解释■

    WhⅰteGuyⅰnaTⅰe白人领结

    这是米奇·莫克斯利等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对“出租工作”的称呼，近一段时间一直被媒体广泛应用。英文原指男士出席正式场合时，着正装所系的领结或领带;现在则指某些中国公司喜欢带外籍人士出面参加商业谈判，这些外籍人士大多为白人男性，无论是否有专业经验，只要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做绅士状，与人握手或用外文致词，就能拿到高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