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榕博
菜价涨得那么快，为什么CPI才涨了4.4%？CPI的统计中，如何保障弱势群体的利益？
3.6%，这是青岛10月份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增幅。67岁的青岛居民路佩岩觉得，这个数字远没有报纸上“菜价环比涨了50%”来得真实。
3.6%与50%，究竟哪个更真实？本报记者跟随青岛市物价统计调查员深入CPI数据采集点，为您解开CPI涨幅下“潜伏”的9000余种物价涨跌曲线图。正是它们，掌控了CPI的走势，而不仅仅是“苹什么”、“蒜你狠”、“豆你玩”……
但物价上涨的杀伤力，更多地体现在低收入群体和经济落后地区。一个更为迫切的现实是，在国家统计局操作的CPI统计上，如何更准确地反映物价上涨对低收入群体的影响？如何保障这一数据，为低收入群体在全面通胀下的生活撑起一把“保护伞”？
两个西红柿2.9元，西葫芦2元钱买了一根，卷心菜2.6元买了一个最小的，还有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青萝卜，4元钱买了4斤。这是今年67岁、在青岛市市北区浮山后六小区生活的路佩岩女士本周三去农贸市场的全部收获，一共花了13元，够她和儿子吃两三天的。
花同样的钱，今年却买不了去年那么多菜了。在路老师常去的青岛埠西农贸市场中，6元一斤的富士苹果、8元一斤的山药、5元一斤的西兰花、4元一斤的橘子，抑制了市民的购买热情。路老师退休金一千多元，苹果不买、蒜薹不买、韭菜不买，橘子涨价了也不买了……拣便宜拣到最后，她发现，逛了一圈菜市场，自己没买几样菜。
上超市买菜挑晚上打折时买，什么菜便宜就多买什么备着。临近六小区的公园里，路老师每天都和几位“菜友”及时交换菜市场“情报”。为了不做“菜奴”，她最近还晒起了萝卜干。
“CPI上涨4.4%，统计局不会是在造假吧？”
“海囤族”不相信CPI
从最初“豆你玩”、“蒜你狠”，到最近的“苹什么”、“糖高宗”，路老师说，今年个别大宗农产品涨价，自己总还能躲得过去。但从9月、10月开始，一个个生活必需品接连涨价，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囤货。
路老师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在网上还有个时髦的绰号———“海囤族”。“10月份时我买了几斤冰糖，4元一斤，现在超市卖到9元了。还有花生油，5L的长生特级花生油10月份卖85元一桶，现在已经卖到97元了。”路老师谈到这些“成功的预判”十分高兴。她说，楼上楼下的几户邻居家中都备着三四桶花生油，几大包卫生纸，还有面粉、大米，加起来能省一百多元，用到明年夏天不成问题。
路老师的朋友、从吉林来青岛给女儿看孩子的刘女士说，前几天她坐超市班车逛了周边家乐福、大润发等几个大超市，发现当天家乐福的鸡蛋每斤4.1元，比其他超市便宜一到一块五毛钱，她立刻招呼了几个老姐妹一块去买。
11月17日，青岛一家媒体发了一篇《青岛蔬菜价格大幅上涨 肉菜价同比上涨近50%》的消息，这让路老师和几个老姐妹颇为认同。
就在这些数据接连公布的前几天，国家统计局11日发布数据，10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涨幅4.4%，年内首次突破4%，创25个月新高。其中，与百姓密切相关的菜价更是上涨了31%。而年内CPI涨幅则有可能突破3%，接近通胀的水平。
通胀？对于这个经济学术语，路老师并不完全理解。而对这种因物价上涨而节衣缩食的生活，她有一肚子话想说，“上涨4.4%是涨多少？有那么低吗？统计局不会是在造假吧？”
当月，青岛市公布的CPI是同比涨幅3.6%。
“张村一个张千万，还有九个穷光蛋，平均都成了张百万”
“苹什么”被9000条曲线淹没
11月15日，在国家统计局青岛调查队消费价格处调查处长于青的电脑屏幕上，近期代表全市上涨商品的红色占据屏幕的一大半，而代表降价商品的淡蓝色则不多，但总体CPI涨幅确实是3.6%。
于青觉得，如果公布这个数字，他和同事们又要挨骂。“我们每次公布出去房价和物价指数，网上都骂声一片啊，还有写信来骂我们的，骂得很难听，说我们篡改数据，大家就是不理解啊。”
每月逢5逢10，是国家统计局青岛调查队例行统计的日子。15日这天，于青和50多名统计调查员奔走在青岛全市140多处调查点采集几百个物价信息。11点57分，在大润发超市的水果柜台，负责这个超市的统计员矫女士拿出上网手机，登录CPI手持数据采集系统，记录下富士苹果当时的售价。
“在这个数据上，采集时间、定位，国家统计局都能实时监测，如果我填错了，那就麻烦了，需要向上级申请，说明理由才能修改错误数据。”矫女士一边看着价格牌，同时还问销售员这个价格是否促销价。她说，为了保证数据准确，采集信息要定点、定时、定人。否则，定位系统会发现的。
当天中午，路老师去了大润发超市买冬枣，顺便看了一眼苹果价格，“4.65元，太贵了还不好。”
“同品质的富士苹果，确实比去年同期的价格要高很多。”在这点上，统计员矫女士和路老师的感受是一样的。
路女士买完东西回家。此时，另一个统计员却在一家电卖场了解42英寸液晶电视的实际交易价格。
于青说，两年前他家买的42英寸电视价格将近一万，现在只要4000多元。从今年的价格趋势看，这个规格的液晶电视是呈降价趋势的。
苹果和许多水果蔬菜涨价了，但电视、洗衣机、空调却降价了。到了下班时，于青电脑上显示的各类商品统计数字已经有了一千多笔。“市场上商品有几十万种，很难一下全统计出来，我们就把它们分成食品、烟酒及用品、衣着、家庭设备等八大类，262个基本分类，650多种具体商品，我们再在全市选择100多个采集点。”于青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数字。他说，因为不同商品市民使用频率不同，对商品价格的采集次数，如猪肉、鲜菜、鲜果、水产品等鲜活食品，每月采集6次价格，电视、衣着类每月两三次，还有水价、油价，每月一两次，每月采集的价格资料达9000余笔，再基于此绘制出当月青岛市的CPI。
苹果涨价了，蔬菜涨了，路老师感受深切。但在于青电脑中储存的9000多笔数据中，苹果每斤涨两三块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就是CPI涨幅4.4%的原因吗？”路老师不解。
“青岛市9月份食品类同比上涨32%，10月份同比上涨50%，是不是这么描述CPI，百姓就理解了？”于青说，看似温和的CPI涨幅实际潜藏着许多剧烈的物价曲线。为准确反映这些物价曲线，他们还对不同商品做了权重。
“比如食品类权重就占到CPI的32%，鲜菜又占到食品类的10%以上，所以鲜菜就占到CPI权重的3%。鲜菜涨50%，CPI就涨了1.5%，所以蔬菜价格上涨这个反映还是很直接的。”于青说。
但是整个CPI最终的变化，却不仅是鲜菜价格一个向上的数据在拉动，彩电、汽车甚至包括酱油这些商品的曲线是向下的。于青给记者举例说，一辆轿车去年售价16.58万元，结果今年车展时卖到14万多元，车主一下就省下了2多万元，这个降价是一个买车人感受到的，但同时，成百上千的百姓感受到的，是菜价的上涨。从CPI数据上讲，一个人这一天买车省下几万元，可抵扣成百上千的市民当天多支出的菜价。虽然汽车的权重是CPI的1%，低于鲜菜权重，但这种数字与百姓感受的偏差确实存在。
“张村一个张千万，还有九个穷光蛋，平均都成了张百万”，于青说，虽然经过科学规避，但是在9000多种商品的物价涨跌曲线中，涨价的曲线还是一点点被抹平。
“从0.1到1的涨幅，我们就给低保户补助10元，超过1是20元”
LCPI，与低保户挂钩
CPI到底是什么？于青说，根据定义，它可以观察居民生活消费品及服务项目价格变动对居民生活的影响，为政府研究和制定居民消费价格政策、工资政策等提供科学依据。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于青说，除了部分商品价格变动与价格总水平变动之间的影响会左右CPI反映切实的食品价格涨幅外，商品的“翘尾”效应、新涨价因素以及人们认识和感受的差别，都可能对CPI数据的理解产生偏差。“比如猪肉去年每斤只有5.6元钱，现在上涨到10元了，这就是‘翘尾’效应，这种上涨和通胀无关。”
但路老师很想知道，现在因为上涨的物价，她每月多花了多少钱，统计局的CPI数据中，到底有没有这项统计。采访中，记者并没有得到这个数字，但于青给记者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猪肉的涨跌对居民的影响，还有就是物价上涨与低收入群体的联动机制。
“猪肉是日常消费必需品，如果猪肉每公斤上涨2元钱，人均一年就要多开支73.32元。”于青说，今年猪肉已经累计上涨了10%左右，五花肉达到了每公斤18元左右，一家三口每年增加的支出一算便知。
近日，国家统计局针对低收入群体做了调研。而平时统计部门除了发布CPI数据外，还有一个LCPI数据，即对低收入群体的消费状况统计，青岛选择了100户低保户作为受访群体。于青介绍说，10月份青岛市低收入群体的CPI数据达到了7.2%以上，是全民CPI的两倍。“这个指数非常明确，通胀对这个群体的影响一览无余。”
他说，正常的CPI是综合高、中、低三个阶层群体的综合指数，一些高档日用品也统计在内。但对于LCPI，统计部门舍去了一些大宗消费品，仅仅保留了比较便宜的生活必需品和食品，而这个数字比较接近实际消费价格上涨对中低收入家庭带来的影响。“根据我们测算，低保户现在每个月要多支出30多元，原来100元的消费现在要多花七八元钱。”
而青岛市社科院一位研究员认为，根据这个标准推算，物价上涨对普通居民消费的影响以100元计算，现在应该多花20元以上。
从2008年以来，青岛市LCPI与低保户挂钩的联动机制已经累计发放1300多万元。“LCPI从0.1到1的涨幅，我们就给低保户补助10元，超过1是20元，以此类推，如果青岛市平均的LCPI达到6%以上，每个人就能拿到60元，这个钱就能抵扣通胀带来的损失了。”于青说。
对此，青岛市北区一名低保户说，由于青岛的统计数字是一个季度一发布，实际上他们等待联动补贴发放的时间往往要延迟一两个月。
最近几个月，路老师开始关注经济新闻，希望能找到一些她期待的答案。而她最熟悉的央视主持人不再是董卿、毕福剑，而是央视经济频道的芮成钢。她崇拜的明星也不再是小沈阳，而是吴敬琏，“因为他们分析的事情在理儿，而且替咱们百姓说话呀。”
于青最近接到了国务院有关进行物价上涨调研的约稿。于青告诉记者，统计部门将逐渐对CPI指数细化和公开，让老百姓知道更多价格指数的情况和详细分析。未来也不再笼统计算综合CPI，而是对社会分阶层，详细计算每次物价上涨对各个阶层市民的影响，特别是中低收入群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