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浩 董惠

    十几个“90后”少年，憧憬和构想着他们自己的小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伙伴、有刺激、有依靠、还有自以为是被爱护被关注的错觉。

    但他们只是一群害怕孤单缺少陪伴的孩子，寻找没有错，错的只是方向。

    因为缺少，他们才寻找，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便死死握住。

    他们在猎奇的兴奋和刺激中寻找着一丝快感，哪怕这快感只是万花筒里的斑斓，一触就碎。但他们只是一群害怕孤单缺少陪伴的孩子，寻找没有错，错的只是方向。

    精神上的孤独和匮乏，就像是《盗梦空间》里的窃贼，在人们精神最为脆弱的时候，他潜入别人梦中，窃取潜意识中有价值的信息和秘密。他们，也只是被盗者。

    “没人当我存在”

    记者：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回事？

    李德志：07年，俩人(父母)吵了一架。我爸把我妈关在了门外，她就走了。

    记者：走了？

    李德志：对！不知去哪了，再也没回来过。记者：想她吗？

    李德志：不知道。记者：不知道？

    李德志：从我记事起，俩人都一直吵架，没人

    当我存在。

    1992年出生的李德志还是个显得羞涩的男孩子。见到民警时，李德志不自觉紧张起来，坐直身子，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他说三个人里面他年龄最大，因为上次“犯事”他在拘留所里待了37天，到现在见了警察心里还是紧张。

    那段日子，只要有警笛响起，就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抖。每次夜黑风高，做完一票回来，晚上都紧张的做噩梦，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倒是被抓了以后，才开始真真的睡个舒坦觉了”，李德志无奈地说，“当时就是着了魔了，啥也不想了，就跟着‘组织’一票接着一票的干”。

    其实这个男孩的心很软，一场争吵就可能让他难过、难忘。

    “从父母身上，我就学会了吵架，”李德志的母亲是云南人，父母因性格不合，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2007年，母亲抛弃了他，离家出走了。此后，他就辍学，然后跟李建成他们走到了一起。“没有人把我当一个存在的人看待。”交谈中，李德志眼圈红了起来，他说，有时感觉自己很多余。在“伙计”中间，才能让自己不孤单。

    李德志说，现在走在村里，他感觉别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加快脚步，想赶紧脱离别人的视线。有时候路上碰到自己的同学，他也是躲到一边，“我的事大家都知道，我不怕被抓，但是丢不起人，我害怕别人看不起、鄙视的眼神。”

    “我不怕被抓，怕丢人”

    记者：出事后，新闻上还播出了？刘皓征：对，我是从朋友那听说的，视频还

    传到了网络上。

    记者：你看过了？

    刘皓征：嗯，看到了。

    记者：当时，怎么想的？

    刘皓征：这下出名了。我们不怕被抓，怕丢人。

    “当时幸亏自己早走了一步。”说到这儿，“小兄弟”李建成脸上露出一丝侥幸的“诡笑”，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看看旁边坐着的两位“兄弟”。原来东窗事发后，李建成在家接受父母“教育”，在观看当地新闻时，无意中看到“兄弟”落网被抓的画面。“当时，你在前，你在后”，李建成指指旁边的兄弟。

    而一直安静的李德志、刘皓征竟然突然涨红了脸。这个男孩子出生于1993年，还不到20岁。

    “后来新闻的视频还传到了网络上，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啊！”原来，新闻播出以后，刘皓征从各个渠道听说了自己上了新闻的“丑事”，他说，被抓没关系，但丑事曝光在网络上，就是奇耻大辱：“网络传播多快呀，谁都能看到”。于是，自己还悄悄地专门在各个网络上仔细寻找了一番，还不时向记者询问，怎样能把网络上的视频全部删掉。

    在交谈的开始，李建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泰山烟来，递到记者跟前。旁边的李德志和刘皓征也从各自的口袋里把烟拿了出来，李德志抽的是“帝豪”，刘皓征抽“南京”。三个人熟练的给对方递烟，点火，磕着烟灰。李建成说，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开始抽烟，现在基本上两天抽一盒，但是他从不喝酒，他觉着混江湖，喝酒和抽烟必须得会一样。

    对于学校，他们已经少了很多回忆。三个人都是中途辍学，李建成上学上到六年级，家里有张小学时的奖状，李建成说，很多年了都不舍得撕，“要做个纪念”。时间最长的刘皓征也只是念到九年级，小学时年年前五名，“后来诱惑多了，没学好”，所以，最后的学校生活大部分是在请假、逃课中度过。

    “做过的事，不说后悔”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李建成：小学的时候，很多同学抽。记者：为什么学抽烟?

    李建成：在江湖上混，抽烟、喝酒，必须得会一样。

    记者：现在混成这样，后悔吗？

    李建成：错都犯了，没啥后悔不后悔的。记者：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建成：以后好好做人……其实最想做的事，是去当兵。

    再次见到李建成的时候，他刚刚和父亲下海归来。蘑菇头、小身材、滴溜溜转的眼睛，皮肤黝黑。“是在海上晒黑的。”李建成说，语气里有着超出16岁少年的老练。很难想象这个少年曾经是“偷车党”的“军师级”人物，事发后，1994年出生的他因不满追责年龄，在家接受家长再教育。

    村庄靠近北部沿海，李建成家里有条小型渔船，李建成的父亲李洪林经常出海，一次都至少半个月，母亲王秀平像大多数的农村妇女一样，操持家务。这对朴实勤劳的夫妻有最传统的育儿观念：拼死拼活赚钱，都是为了这个宝贝独生子。他们让儿子难住了：父母在外拼命赚钱，不愁吃不愁穿的，孩子怎么就是不学好？

    “两年，光他打架我赔给别人就有10万块。整整一年的收入。”李洪林叹息。上学时，李建成时常打架滋事，给家里添了不少的麻烦。有一次逞强好胜，愣是一拳把一个同学的眼眶打裂了，还从人家身后补了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事情闹大了，受伤同学的家长要起诉，李洪林花了好大劲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李洪林对儿子束手无措，这个耿直汉子脑子里只有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法———拳头。“我跟他妈在外累一天，他却在外惹事生非，除了打还有什么法子？”有一次，李建成惹事，他二话不说，就一脚把不满10岁的李建成踹到门上，现在儿子脸上还看得清当时受伤的疤痕。三年作案20余起，涉案50余万元，但李建成说，错都犯了，没啥后悔不后悔的。“以后好好做人就是了”。

    所谓未来，对这个16岁的少年来说只是个概念。

    “其实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当兵。”李建成满脸期待地说，他觉得当兵是最男人的一件事，他要到新疆去当兵，最好是特种兵，但是让他懊恼的是现在身上已经有“污点”了，就不可能再当兵。民警告诉他，因为“犯事”时他还不满16周岁，所以如果条件合格，还是可以去当兵的。对于这个消息，李建成一遍一遍的追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