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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片之灾
———被跨国“钓鱼执法”改变的两个中国家庭
  • 2010年12月18日 作者:
  • 【PDF版】

    文/片 本报记者 刘铭

    一场突然变故彻底改变了两个中国家庭。2010年9月,中国公民宪宏伟和李礼被指控违反美国武器出口和贸易法例,非法购买军用芯片,被跨国“钓鱼执法”,关押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监狱重犯区。

    还有60多天时间,宪宏伟和李礼就可能会被引渡到美国。在那里,他们可能面临最高15年的监禁处罚。

    两个家庭、两个女人开始了异国营救。

    美国特工的名片及其预售的芯片。

    [无间道]

    宪宏伟这才知道,跟他谈“生意”的,原来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

    今年32岁的宪宏伟和李礼均任职于驻北京一家外企,在公司均是普通职员。

    2008年底,宪宏伟的表哥发现一款由美国制造商生产的高性能芯片,在英国航空航天公司的网站上能买到,于是便找到外语不错的宪宏伟,通过邮件联系到该公司美国分公司的销售经理铁摩西·斯科特。

    两人沟通得十分顺利,铁摩西·斯科特告诉宪宏伟,买芯片没问题,但是必须通过芯片的代理商———美国港湾国际贸易公司(HTI)来交易。就这样,宪宏伟结识了HTI负责人马尔科姆·李。

    2009年10月,宪宏伟与马尔科姆·李联系半年多后,谈成了这笔购买40片芯片的生意,并支付了第一笔预付款近2万美元。宪宏伟建议将芯片通过物流公司送到北京入关,被拒绝。

    马尔科姆·李提出要在匈牙利交货,因为“匈牙利是公司的交易基地”,并称“事关紧要”,必须与宪宏伟亲自交易,“否则就断绝合作”。由于担心第一笔预付款打水漂,宪宏伟无奈支付了第二笔预付款,并答应了对方要求。

    2010年9月1日,宪宏伟和李礼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一下飞机,便被警方逮捕了。

    在冰冷的屋子里,两个中国人一丝不挂地接受检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要向使馆求助。”李礼和宪宏伟想要联络中国大使馆,遭到了拒绝。

    第二天,匈牙利布达佩斯城市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主审法官拿出的一份国际通缉令显示:早在2010年6月9日,美国已对宪宏伟和李礼发出了逮捕令,原因是他们要购买的芯片可用于军用以及高辐射环境,被列在美国国防物品清单、武器限制出口清单及国际武器交易规章中。8月25日,美国司法部门向匈牙利政府秘密提出请求:以引渡为目的,对宪、李两人实行临时逮捕。

    宪宏伟这才知道,跟他谈“生意”的,原来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

    宪宏伟一点点回忆,他曾问过马尔科姆·李,从美国买芯片是否需要出口许可证,马尔科姆·李说需要,但让他不用担心,并承诺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这个承诺只是个诱饵。

    法庭上,法官告诉宪宏伟和李礼,他们将面临两种选择:同意引渡,他们将被羁押6个月到2年;不同意被引渡,他们将被扣押在匈牙利。

    宪宏伟和李礼根本没有时间请律师,也听不懂匈牙利语。匈牙利法庭为他们指定的辩护律师建议他们同意引渡。他们想要请新律师提出上诉,被驳回。

    [奔走]

    茹琪只懂一点儿英语。“寄封信都非常难,要先把中文输入网络里,然后翻译成匈牙利文,再抄在纸上,告诉工作人员是要邮寄东西。”

    9月3日下午,正在家里照看刚满月的女儿的祁阳,突然接到一个境外电话。她还以为是丈夫李礼打的,因为从9月1日开始,李礼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电话另一端是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对方是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的一名官员。

    那名官员说,李礼因违反美国武器出口管理条例,应美国请求,被匈牙利警方逮捕了。

    “他怎么会跟武器扯上关系呢?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啊。”祁阳根本接受不了,“整个人几乎都傻了。”

    同样接到电话的,还有宪宏伟的爱人茹琪。

    在简单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后,9月18日,茹琪一人匆忙赶到匈牙利。

    茹琪只懂一点儿英语。“寄封信都非常难,要先把中文输入网络里,然后翻译成匈牙利文,再抄在纸上,告诉工作人员是要邮寄东西。”

    她住在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一天30欧

    元。吃的,每天三顿不离方便面。有时,还要面临被跟踪的危险。

    “找律师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到处碰壁。只要一走进律师事务所,他们都知道我是为这个案子来的,在当地,没有不知道这个案子的。”茹琪说。

    茹琪曾找了布达佩斯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并通过其他途径还找了一些律师,足有30多个,“都说案子难,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

    一个月后,一名当地律师才同意接手这个案子。

    回到宾馆,茹琪也不敢多想,“想多了,可能就要崩溃了。这几个月,估计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直到现在,她和祁阳都没有将事实告诉家里的老人。

    [重犯]

    狱中的伙食是按当地的饮食习惯配的,大部分时间吃的是足有四指厚的腌制肥肉,连匈牙利本地人都吃不惯。“只有吃到方便面时,才能感觉到家的味道。”李礼说。

    从9月份的第三周,宪宏伟和李礼从普通监区调到了重犯区,并实行了隔离。

    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特大杀人犯等重犯。除了狱友外,他们接触不到任何人。出去放风时,也要等其他人都结束了,才轮到他们。

    狱友是匈牙利人,根本不懂英语,彼此之间的交流仅限肢体语言。狱中没有任何中文书籍、报纸、杂志,宪宏伟和李礼就像哑巴一样,天天沉默。唯一能够释放情绪的,便是写日记。两人在狱中坚持每天写日记,每人都记了厚厚的一本。

    李礼写道,“刚被捕时特别恐惧,昏昏沉沉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这样一个环境。”

    宪宏伟刚进监狱时,曾遭遇狱友恐吓,并向他收保护费。后来他申请换了房间。

    看爱人和孩子的照片,成了李礼唯一的慰藉。

    “他看孩子的照片时特别开心,没事的时候,孩子他爸就可以

    对着我们的照片说话。”祁阳说着说着,也笑了。

    在放风的时候,李礼就在监狱楼顶大声唱国歌,每次唱完就痛快很多。

    李礼的这一举动,总让看守很紧张,他们根本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狱中的伙食是按当地的饮食习惯配的,大部分时间吃的是足有四指厚的腌制肥肉,连匈牙利本地人都吃不惯。

    “只有吃到方便面时,才能感觉到家的味道。”李礼给祁阳打电话时说。祁阳赶紧给丈夫邮了五六包方便面。

    根据当地的习惯,如果一个人在监狱中,没有家人给寄东西,是很受歧视的。但祁阳和茹琪每次邮给丈夫的东西,却三番五次送不进去。

    祁阳第一次邮寄的是茶叶,当地警察不认识茶叶,怀疑是“可疑物品”,都倒在垃圾桶里,寄的香肠也被拿走了。

    “有一次寄牙膏,警察把牙膏从后面剪开,然后用铁丝在里面搅和一通。”茹琪还曾给宪宏伟寄过剃须膏,送进去前警察却把里面的泡沫全都挤了出来,最后,交到宪宏伟手上的,只是一个空壳了。“所有寄出去的信件,交到他们手上时,都已经是拆开的了。”

    因为天气冷,李礼没有其他衣服,就在狱中捡了两件旧背心,这是原来狱友留下的。

    “他说他当时特别高兴,一下子套穿了三件背心,暖和了很多。”祁阳说,一开始在狱中没有任何日用品,按当地警察的说法———“没有针对外国人的经费,需要单独申请”,最后,每人只给了两卷卫生纸。

    在狱中,宪宏伟和李礼一周能打三次电话,每次通话最多不超过十分钟。监狱也安排探视,一个月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小时。

    茹琪说,她第一次探视宪宏伟是9月20日,到达匈牙利的第二天。

    “我走到监狱楼下,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愣了半天,才认出是宪宏伟。”

    宪宏伟正站在监狱楼顶,向妻子招手。那时宪宏伟正在放风,“他的头发非常短,还穿着当时去

    匈牙利时穿的短袖。我们见面的时候,当地已经很冷了。”

    当天下午,在警察安排下,宪宏伟和茹琪在一个隔间中见了一面。

    “我和宏伟都哭了,但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谈话是被监听的。”茹琪说,中国驻匈牙利大使馆工作人员曾多次去看宪宏伟和李礼,这也让他们非常激动。有一次使馆工作人员去的时候,宪宏伟说了句,“亲人就在身边”。

    [寄托]

    李礼在信中说,女儿马上就过百天了,他特意借了针线,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衣角,给女儿做件小礼物。

    李礼住在监狱宿舍下铺,他把孩子的照片全都贴在了上铺的床板下,只要一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孩子。

    “他说,咱的孩子太漂亮了,看多少遍都看不够。每次写信时,他都把我和孩子的照片放在边上。他说这样就好像我能盯着他写东西一样。”祁阳连着说了两遍。

    孩子百天刚过,祁阳收到了李礼的信,信里夹着一块绣着“长命百岁”的布条。

    “要知道,他在家时,从来都没有动过针线的。”祁阳感动坏了。

    李礼在信中说,女儿马上就过百天了,他特意借了针线,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衣角,给女儿做件小礼物。

    “他告诉我,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手扎了好多次,才绣出来的,可惜寄晚了,因为没有搞到邮票。”祁阳说,女儿百天前,丈夫已经锈好了礼物,可一枚邮票要10元人民币,他手头没有一分钱。

    “活了这么大岁数,我从来没有因为10块钱发过愁。”后来,李礼通过和其他狱友交换,才换来一枚邮票,将信寄到北京。

    女儿平时特别爱吵,上次李礼打电话回来时,祁阳让父亲把孩子抱到电话边上,让丈夫听听孩子的喊声。可偏偏这时候,孩子却突然乖了下来,一点儿都不出声了。

    而宪宏伟在狱中的寄托,是一块绣有茹琪名字的毛巾和一张抄有经文的纸张,其他东西,都在关押前被没收了。

    “这些,都是宏伟临去匈牙利前我给他准备的。他晚上睡觉时,就天天抱着这两样东西。”茹琪说。

    现在,宪宏伟和李礼已经不需要家人再寄东西,生活上也没问题,唯一想做的,就是省下钱给家人打电话。“家,太重要了!”李礼说。

    “我们现在只能被动地等待,人家说哪天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就要被引渡到美国了。”话语中,祁阳和茹琪很无奈。

    12月3日,宪宏伟和李礼申请政治庇护被拒,向匈牙利最高法院提出的复核申请也被驳回,“现在,唯一的办法只剩下拖时间了。”

    茹琪说,政治庇护还有一次上诉机会,也是唯一一次,要在15天内完成,60天之后将会给出结果,“但被拒绝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引渡到美国,两人将面临最高15年的监禁处罚,这是两家人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12月4日,在布达佩斯周旋了一个多月的茹琪无功而返。

    现在,茹琪和祁阳想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一些中国人被诱骗到美国的情况,基本都是被特工钓鱼执法,而受害者都选择了沉默。

    “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都说这是一场噩梦,他们不想把这些伤疤再次揭开。”茹琪急于想从这些被骗者身上了解一些在美国诉讼的知识,但她根本找不到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在美国的那段经历非常痛苦,很多人都不愿提了。”

    茹琪和祁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不过她们还在等待,希望有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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