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台北。相河的头搁在旻京膝盖上，李察的头靠在车窗上。李察梦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只棕红色的蛹，他瞪大了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它的蠕动，一脸新奇，梦里他大声对着它喊“东”，那只蛹就听话地把“头”转向东，他又大声地对着它喊“西”，那只蛹又很听话地把“头”转向西。直到快要把自己的喉咙喊破。

    他的头似乎也随着“东南西北”摇晃了起来，一不小心后脑勺撞到了车窗上，撞得生疼。他轻轻叫了一声，于是醒来，手心一阵汗，身体也有点发抖。呼了一口气之后，他确定自己是做梦了，像这种梦做得太多了，或许是小时候他玩那种叫做“东南西北”的蛹玩多了。

    李察默然地把目光移向相河，看到的是枕在她肩膀上旻京的脸，于是转过去遥望北投的风景。似乎过了很久才反应迟钝地呼出“好美啊”的感叹。三个少年，大学里的第一次旅行———这是到台北的第三天。下了车，旻京与相河沿街一路打闹，时不时大笑几声。

    李察故意脚步懒散，吭哧吭哧地把自己丢在最后，直到拉开了距离才说：“你们去吧，不要走远了，一会我们在这里集合。”

    他背着红色的背包站在那，直到旻京开始拉起相河的手，转身。太阳，扫描着他打量各种胡同的眼睛。最后，被一扇黄色的斑

    驳的门吸引———他推开门，歪着头小声问：“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快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急急地说。浏览橱窗时，有两张泛黄的门票，一种力量吸引着他把它们从橱柜里拿下来，有一张不小心飘落到地上。

    “那是过期的票，放那好多年没有顾客碰过它们。”老太太遥远又敏感的声音飘过来。

    “哦，对不起，我不该乱动的。”他慌张地弯腰捡起来。翻开那张票的背面，蓦然看见“陈升”两个字。“呀，陈升的演唱会吗？”

    “是的，很早之前的了，1999年是过期了，浪费喽……”

    “奶奶是个收藏家啊？”李察问。老太太端了杯咖啡过来，拉着李察坐到一张咖啡桌前，把咖啡推给他，然后像是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一样地看着李察，说：“收藏家倒算不上，嘿，不就是喜欢收集些破烂儿吗……很久以前，陈升说要开个演唱会，我们都很喜欢他……他是豆荚的偶像……听说当时是提前一年售票的，哦，是1998年，要情侣才可以买……”

    “奶奶，豆荚是谁？”“豆荚”她念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刚亮了一下就黯淡了下去，“我唯一的女儿，那个倔丫头，女扮男装很高兴地拽着她最好的女朋友去买了两张……”

    “女扮男装？我印象里这种事只有发生在电视

    里……没去看吗，为什么没有去看？谁爽约啦？”“哎。”老太太苦笑了一下，“第二年演唱会还没开始，那个女孩就嫁到上海去了。”“哦。”李察对自己的问话感到很难过。

    “她握着票在国际体育中心门外等了一夜……把票都要捏碎了……后来她跑去了海岸线，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跟我说好像在上海见过她。但，只是好像……”

    回程的路上李察把票送给了旻京和相河。

    “察子，你自己怎么不留着做纪念？”旻京追上踱步到甲板上的李察，眉头一挑，邪恶地问。

    “谁叫我爱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我的心还空着呢……”李察用手揉了揉眼角的一颗泪痣有意无意地一会儿看着海岸线，一会儿看着海岸线前的相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