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本报记者 徐洁

    ●这是一所生活在童话和现实夹缝中的小学，虽然它只有两个班，四五十名学生。

    ●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办或者私立小学，它是由家长们自己建立的。在这里，他们想给孩子一个完全快乐

    的童年，让他们的想象力、创造力和良好的道德像阳光下的小树一样生根发芽。

    ●可现在他们最担忧的，却与传统小学的担忧没有太大区别———未来的升学，这也正是这场教育实验面临的

    尴尬。

    “啊”———在北京日日新学堂，这是一门课的名字。它的要求是：“做游戏，但不能重样”。  在北京市翠湖湿地保护区南岸的小沙河村，每天早上，一群小学生会从市区乘坐半个小时的校车，来到这个有着满院子的草皮、起伏的小丘、白色校舍的校园。  对于孩子们来说，做游戏是学校生活的常态，上课不需要把手背在身后，可以肆无忌惮地笑，回答错了问题也没有关系，画嘛，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在这所家长自建的小学里，他们只是一个个生动的孩子。  这里就像一所童话中的小学，“无将大车”、戎小捷等“叛逆”的家长，正在悄悄进行一场“让孩子回归正常”的教育实验。

    轻松自在的课堂

    在课堂上，孩子们随意坐着，倾听伙伴们的话，随时站起来补充，爱笑的琦琦总是“咯咯咯”，流鼻涕的骏扬不时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拿餐巾纸擤鼻涕

    远离市区的深冬，空气更加清冽，干冷的风很大，却干净、透明。学堂的门不断被跑进跑出的孩子打开，清冷的风吹进来，虽然室内吹着空调，却并不燥热。  一年级“嘉德”班的课堂上，于 老师正在上人文地理课，没有教材，也不讲等高线、气流，这位游历过40多个国家的老师把旅游时拍到的照片做成幻灯片，给孩子们讲照片背后的风土人情。于 还教一年级英语课，他带着孩子排英语剧，把课本里的生词、对话编在英语剧里。  这哪是课堂？在普通的学校里，这只是些活动而已。  由5名三、四年级孩子组成的“润德”班，每天的课程表共有9门课，除了语文、数学、外语，还有人文地理、音乐、经典诵读、古文欣赏、“啊”、武术。  孩子们的一天从晨诵开始，学中文的“无将大车”担任孩子们的晨诵老师，他搜罗各种优美的诗歌让孩子们高声朗诵并仿写，12月28日这天孩子们晨诵的一首小诗是《跌倒》———“风，跌倒了，才有美丽的落叶……让我们再跌倒时，用最美丽的姿势，站起来。”  孩子们已经读过泰戈尔的《老虎、老虎》、戴望舒的《我用残损的手掌》等多个名篇，还仿写过萨福的《暮色》，无论在外人看来有多么可笑荒唐，“无将大车”从不做干预。  在课堂上，孩子们抢着说，他们随意地坐着，倾听伙伴们的话，随时站起来补充，爱笑的琦琦总是“咯咯咯”，流鼻涕的骏扬不时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拿餐巾纸擤鼻涕。  “啊”课在课程表上叫“头脑风暴”，但是孩子们重新给这节课起名叫“啊”。“啊”课讲什么呢？“教点培养孩子创造力的非知识性的东西。”戎小捷的课堂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每个玩的游戏都不能重样。“他们的创意让我看得一愣一愣的，玩本身就是学习。”戎小捷说。

    “传统学校太可怕了”

    他想起亲戚家的孩子对他说的话：“叔叔，你别送我笔和本

    子了，我看见就恶心。”戎小捷感慨，这哪像从三年级孩子嘴里冒出来的话

    来到日日新之前，天天在一所公办小学上过一个月，后来“辍学”两年，咪咪在公办小学上过学前班，骏扬则因为太过调皮捣蛋被公办小学劝退后来到这里。  当然，还有一些孩子，是冲着日日新的“自由”慕名而来。  “老师太可怕了。”戎小捷说，女儿天天刚进公办学校学前班时，美术课临下课了，老师说：“画完的都把画交上来。”话音未落，天天第一个站起来走上讲台，“回去！我还没说完，谁让你下位的？”老师“啪”的一声用板擦拍桌子呵斥。从此，戎小捷感觉，生性敏感的女儿开始害怕老师，甚至不敢主动发言了，“她只是想表现积极一些罢了。”  在传统学校里，戎小捷绝对是个“叛逆”的家长，他曾经是一所公办中学的语文老师，因为教学方法与应试不对路，主动辞职。  天天的眼睛不好，戎小捷曾经找老师商量：“学前班能不能不留作业？”然后被训了一顿：“我这不算多，不信你去别的学校看看！”  戎小捷很珍惜女儿小脑瓜里“蹦”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爸爸，我知道‘火焰’为什么叫做‘火焰’了。”“越爱思考的孩子问的问题越幼稚，不能拿框套孩子，否则再也不会去想1+1为什么等于2的问题了。”戎小捷说。  他想起亲戚家的孩子对他说的话：“叔叔，你别送我笔和本子了，我看见就恶心。”戎小捷感慨，这哪像从三年级孩子嘴里冒出来的话！这样下去，还谈什么想象力、创造力，肯定都厌学了。

    之后，天天在家“辍学”两年，最常做的就是创作连环画，自己画图，自己编故事、配音，女儿的创意常常让出过多本专著的戎小捷感到惊异。两年间，戎小捷找过好多家私立小学，大多数宣传时说“培养素质，创造力”，不久又转悠到怎么考高分、上好初中上去了。

    “叛逆”的家长

    “教育应该使人获得幸福生活的能力和健全的人格。而现在，教育的目标都量化了，英语要达到几级、钢琴要达到几级，把孩子灵性的一面都摧残了。”张冬青说

    “无将大车”是日日新的发起人之一，也是一位学生家长。2006年，作为北京首家家长互助式学堂，日日新学堂由4个家庭各出资1万元，在昌平区回龙观社区一处单元房里建立。随着孩子的增多，2008年，5个家庭共投资200万，聘请了老师，家长自己设计校舍，建立了新校区，除了幼儿园，还有两个小学班。  现在，日日新学堂里已经有四五十个学生，每月学费2000元，但他们的家长承担起来并不吃力。这里的父母从来不缺少“高知”和叛逆，他们普遍算得上中产阶层。  2006年，“无将大车”的女儿石头5岁了，准备上小学。“无将大车”说，他不是没有能力让孩子读社会上好的学前班、上北京市的重点小学，然而，从大女儿身上，他和妻子张冬青对应试教育产生了困惑。  为给女儿保留一个完整、快乐的童年，小学6年，“无将大车”坚持不给孩子报班、不让孩子考证，

    “升初中时很吃亏，没有任何证书，社会都不容你，我们和孩子感觉很无助、很弱小。”张冬青说，最后很无奈，孩子上了一所外国语学校，只因为那所学校只看入学考试成绩，不需要证书。  “教育应该使人获得幸福生活的能力和健全的人格。而现在，教育的目标都量化了，英语要达到几级、钢琴要达到几级，不是为了开阔视野，或者从音乐中获得快乐，把孩子灵性的一面都摧残了。”张冬青说。

    赌注未来

    他们的教育理想很简单，就是回归正常的教育，按照人性培养正常的人。就像有机蔬菜一样，吃安全的食品，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而现在需要花很大的成本才能吃到

    日日新的老师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有的周游过世界，有的从师范学校毕业，有的从其他家长自助学校而来。在招聘教师时，“无将大车”不看学历、不看教师证，“聊天、听课，持续地观察，符合我们教育理念的好老师就留下。”  每天，日日新也会给小学班的学生布置作业，还要求家长签字，戎小捷一如既往地建议学校不要留作业，老师告诉他，如果不留作业，大多数家长不会同意。  未来的升学，也正是这场教育实验面临的尴尬。  在日日新上学后不久，有的家长就把孩子转到公办小学了。“我们谈过，就是担心升学。”张冬青说。  由于尚没有能力给孩子们提供小学后的教育，小学6年后，这些孩子也不得不进入普通的中学学习。“你的孩子是挺好，可她将来能适应社会吗？”很多人都这样问张冬青。  “孩子的价值观、道德观在12岁以前的培养是至关重要的，我已经给了她一个快乐的童年，帮她培养了良好的品德。”张冬青说：“我不担心，好人愿意与好人交朋友，坏人也愿意与好人交朋友。”戎小捷深信，这一教育经历会让女儿主动求知，“这比上北大清华宝贵多了。”  但是，为了迎合家长的意愿，也为了孩子不至于太不适合应试，他们也设计了期末考试、期中考试，“不排名次，只是检测学得怎么样。”  “无将大车”拒绝与传统学校比优劣，他认为，传统学校教学的计划性是值得借鉴的，而他们教学用的是统一教材、参考教委的教学大纲，“大纲没有错。”“无将大车”说，词汇量等硬指标是需要达到的，但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纲以外“软”的东西，比如想象力、思维方式、价值观，这也是考试不能评价到的。  “一定要我说，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在于唯分数论，忽视孩子作为一个人的全面素质的培养。许多人只有‘人才观’，没有‘人观’。”  “无将大车”认为，他们的教育理想很简单，就是回归正常的教育，按照人性培养正常的人。就像有机蔬菜一样，吃安全的食品，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而现在需要花很大的成本才能吃到。他要做的，就是还原教育原本应该存在的状态。

    记者手记

    参差多态是幸福本源

    本报记者 徐洁

    也是在北京昌平，回龙观社区义工徐时与几位妈妈的自助幼儿园正在筹建，与此同时，南方科技大学宣布，如果不能获得教育部批准，将自授学位。而日日新学堂、上海全日制私塾孟母堂等学校也在提供着与公办学校不一样的教育。  我们发现，有一种力量，正在试图从铁板一块的教育体制中挣扎出来。  在离日日新学堂5公里远的北京郊区，低调存在着另一所家长自办的学校。学校负责人是一位有着海外留学经历的家长，与日日新相似，家长们全力摸索着，为了让孩子接受自然而然的、符合天性的教育，他们努力承担着。  采访中，“无将大车”声明，办日日新不是因为对传统教育不满，只是希望探索一种新的教育形式，力求培养出完善的人。他们没有挑战谁，在传统教育不能完全满足需要的时候，他们只是在按照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方式，组织一场自认为可行的教育实验。  “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多样化的教育，必能培养出色彩鲜明、形态各异的人才。发展多样化的教育也是国家《教育规划纲要》的精神之一。什么时候学校真正有自主权，什么时候国家真正为教育资源提供自由发展的土壤，所谓多样化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