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鲁超国

    2011年元旦，济南历下公安分局巡警一中队的郑希鹏和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间，17岁的菲菲(化名)给郑希鹏倒上半杯酒，念了一篇作文《我的父亲》，“那一天，当我发现母亲离开了我时，我感觉天都塌了，然而也就是从那天起，郑哥哥走进了我的生活……哥哥，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心里你早已不再是我的哥哥，今天我只想发自肺腑地叫你一声———爸爸！”  这是菲菲第一次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情，28岁的郑希鹏眼睛湿润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菲菲是一名罪犯的女儿，郑希鹏亲手把她的妈妈送进了看守所。可是，几年来，菲菲和郑希鹏却建立起了真挚的感情，这中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承诺

    菲菲的妈妈张秀丽(化名)不愿意过多地谈自己的陈年往事，她至今仍觉得自己是法盲的牺牲品。  张秀丽老家在潍坊高密市。20年前，她怀揣着对大城市的梦想只身来到济南闯荡，在经历了一场不幸的婚姻之后，她与女儿菲菲相依为命。  那是2008年7月份，一个燥热的季节。  当郑希鹏一行出现在她店里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她租来的那个不大的房间里，一个卖身的东北妹卖淫被抓了现行。  作为老板娘，张秀丽被带到了历下区巡警一中队。  张秀丽已经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菲菲身上。2008年，菲菲才14岁，即将面临中考。  她是靠学来的足疗按摩手艺撑起这个只有她和女儿的家。  和丈夫离婚之后，她自己开了个门面。这时两个东北妹要“借”她的地方，让她看门，卖身得来的钱分给她一部分。  她觉得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多大的事，更没往“违法犯罪”上想。  当冰冷的手铐戴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央求郑希鹏：“我不能进去(看守所)，不然我女儿就没人管了。”  “你放心吧，你女儿掉不到地上。”郑希鹏对她说。  “我当时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我真的非常恨他。”张秀丽感觉天突然塌了，她觉得警察和罪犯是势不两立的。  女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菲菲马上要中考了，她被抓之后，甚至连给菲菲交代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张秀丽因为容留卖淫被判刑。

    “回家”

    张秀丽进看守所之后就开始绝食，她担心女儿菲菲该怎么办。  菲菲看不到妈妈回家，肯定急坏了吧？警察会怎么给女儿提起我的“糗事”？女儿会有什么反应？谁给她做饭吃呢……在张秀丽的脑海里，全是这些问题。  在将张秀丽送进看守所的当天，郑希鹏回到家中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家人，善良的父母和知书达理的妻子听后当即表示会全力支持郑希鹏的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郑希鹏和妻子在张秀丽邻居的引导下找到了菲菲家。  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妈妈的菲菲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大哥哥”。  考虑到菲菲可能无法一下子接受残酷的现实，郑希鹏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说：“我是你妈妈老家的亲戚，妈妈因为老家有急事先回去了，这段时间你先到哥哥家里去住，过两天妈妈就回来了。”  菲菲从来没听妈妈说过有这么个亲戚，但是知道他是一位警察后，在邻居的劝说下，菲菲跟着郑希鹏回了家。  “进看守所没几天，一个民警告诉我，说我女儿被郑警官接自己家去了，我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对他的仇恨一下子变成了感激，我真的不敢相信。”张秀丽开始进食了。  她在看守所只有一个想法：好好表现，尽快出去。

    冷战

    在之后的两天里，郑希鹏一直刻意隐瞒着事情的真相，陪着菲菲出去游玩、散心，还为她买了新衣服和各种礼物。  但聪明的菲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停地追问妈妈的情况。  在与家人商量之后，郑希鹏还是以最委婉的方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菲菲。  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菲菲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眼前这位穿着警服的大哥哥就是亲手将她最爱的母亲送进监狱的“凶手”。  刚刚与郑希鹏建立起来的信任化为憎恨，原本活泼开朗的菲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郑希鹏。  她还打碎了郑希鹏最心爱的“泥人张”，把郑希鹏买的衣服从身上脱下来，又换上了校服。曾经玩得爱不释手的礼物也丢在一边不愿再多看一眼。  为了避免加深菲菲的抵触情绪，经过一番思量，郑希鹏从家里搬了出去，但却叮嘱家人要照看好菲菲，避免发生意外。  全家人在生活上更加细心地照料菲菲，每天都由父母和妻子接送菲菲上学放学，安排好她的饮食起居，身为教师的妻子全力承担起了对菲菲学业的辅导。  而郑希鹏下班后，就跑到图书馆或是到网上学习疏导孩子心理问题的方法。  他还多次到菲菲的学校，找到她的班主任，恳请老师共同帮助孩子。菲菲的老师说：“一个民警能做到这一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作为她的老师，我责无旁贷。”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菲菲的情绪终于一天天平稳下来。  郑希鹏开始尝试通过留字条的方式与菲菲进行沟通：  “菲菲，变天了，注意身体。”  “菲菲，听姐姐(郑希鹏妻子)说你最近瘦了，要多吃饭。”  “菲菲，别恨哥哥，所有人犯了错误都要受到惩罚，这是当警察的职责。”  “菲菲，永远不要埋怨妈妈，她虽然犯过错误，但她永远是个伟大的母亲，妈妈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你，所以将来你一定要报答妈妈。”  ……  一天晚上，妻子突然给郑希鹏打来电话，万分焦急地说：“菲菲肚子疼得厉害，你快回来看看吧。”  听到这一消息，郑希鹏快速回到家里，看到正在床上呻吟的菲菲，他背起她就赶到了医院。经医生诊断，她得了急性肠胃炎。郑希鹏便忙着挂号、拿药、陪护。次日凌晨，菲菲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在医院的观察室里，菲菲安稳地睡着了。  第二天，菲菲醒了，睁开眼睛对郑希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姐姐说想你了，晚上回家来住吧。”

    母亲

    2009年1月份，张秀丽因为表现好被提前释放。  迎接她的，是女儿柔顺的头发、干净的衣服、甜甜的笑容。  “我以前也只是忙着挣钱，给女儿生活费，但是从生活上没怎么照料过她，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比我在的时候照顾得都好。”菲菲在妈妈面前，称呼郑希鹏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郑希鹏，只能用最平常的方式———送锦旗。  “当我把锦旗送到他单位的时候，他的领导还不知道这些事。”  菲菲回到母亲身边后，郑希鹏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对菲菲以及这个家庭的资助。  他一如既往地全额承担着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同时，郑希鹏通过多方努力，为张秀丽申请了最低生活保障金。又多方联系，为张秀丽安排了几份工作。  但由于张秀丽身体状况一直欠佳，加之在济南没有亲戚照料，数月后，张秀丽在其老家父母的劝说下，打算回潍坊高密工作。  “放心回去吧，菲菲还有我们呢。”两家俨然成了亲戚。郑希鹏只希望张秀丽不要消沉，能够以积极的心态来面对未来的生活。  他又一次将菲菲接回了家。  张秀丽为了不再给郑希鹏增加负担，在老家找了两份工作，早晨、上午帮人卖早点，下午去一家水饺店包水饺。虽然非常累，但是她想保证给女儿的每一分钱都是清白的。  她每个月给女儿的银行卡中打进500元钱的生活费。然而菲菲基本上花不着。  菲菲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郑希鹏已经为孩子准备好了学费。  上了高中，菲菲住校了。但是每逢周末，郑希鹏就会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改善生活。  元旦前，张秀丽突然晕倒了，这一段时间她工作得太劳累了。郑希鹏劝她来济南，先养好身体，然后帮她找份轻松的工作干。

    警察

    警察的天职就是打击犯罪，在人们看来，警察与罪犯永远都是势不两立的。 然而郑希鹏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作为一名公安民警，打击犯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根本目的是通过打击犯罪来为人民营造和谐安定的生活环境，没有人天生就会犯罪，我们对待每一名犯罪分子都始终要从教育、挽救的角度出发，要让他们在认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并会因此而付出代价的同时，也能看到改过自新后的希望。” “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将他们一棒子打死，即便是在狱中接受再好的教育改造，出来后却发现已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活前途渺茫，就很容易引起他们对社会更大的仇恨，从而重新走上犯罪的道路。” 如今，17岁的菲菲已经快高考了。有一天，菲菲告诉郑希鹏：“我将来也想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