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们(那些疯狂的日本军人)如果这么容易就被“震慑”住,那就不叫亡命之徒了。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无事生非。现在你有事了,他当然更疯狂、更亡命。虹口公园事件的发生,实际上是在敏感时间发生的一个玩火举动。我们看着爽,但其实真的很危险。 因为时间不对。此前,正是两军交锋之际,所谓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主将殒命,必然会使日军军心大乱。 然而这是在停战期间,双方已经在谈撤兵的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对日本军队中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战分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求之不得。所以当时就有人称这是第二个萨拉热窝事件。在日本国内和上海,已经有些人在蠢蠢欲动,想找中国人的麻烦,并借此引发更大争端。 实际上,从后来披露的事实来看,也的确有国人在幕后参与策划,甚至19路军的主要将领和有“中国暗杀大王”之称的王亚樵都在里面。据说是他们联合上海的朝鲜流亡政府安排了这次刺杀行动。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中朝之间的关系。中国民间抵制日货起于“济南惨案”,但大规模行动则是从万宝山事件朝鲜屠杀华侨开始的。当年南京政府曾派人化装成日本学生到平壤进行调查,看到满街都堆放着华侨的商品,连车都开不了,其状甚惨。 万宝山事件从本质上说是日本发动的一次有计划的挑唆,但事实上并不成功,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快中朝民间就达成共识,把仇恨矛头对准了共同的敌人,所以朝鲜流亡政府明里暗里一直得到中国方面的保护和支持。 在虹口公园谋刺案中,由于刺客尹奉吉坚不吐实(这一点朝鲜人一向很为硬气),负责刺杀行动的朝鲜领导人也在事后成功逃脱,导致日本人手里并没掌握中国参与其中的真凭实据。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日本正好碰到了一件让他们更头大的事。 那就是虽然在东北搞了一个伪满洲国出来,但外面有李顿调查团找麻烦,里面有东北义勇军一拨一拨地翻江倒海,关东军的日子那是相当难过,急需上海这边调兵过去支援。 也就是说,至少政客们(包括那个以强硬出名的松冈洋右)已经都清楚,日本在上海再也玩不起了。所以犬养首相给重光葵发指令,要求后者其他的先不要管,想办法尽快结束上海停战谈判要紧。 在识大体、顾大局这方面,日本政客的表现要比军人强多了。断了一条腿的重光葵就很有觉悟,知道与“满洲的前途问题”相比,“上海事件”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了,需要“适可而止”,否则,“势将为国家前途招致不可挽回的灾难”。 真正对上海停战谈判起到推动作用的,实际上还是国联。有颜惠庆在国联周旋,“十九国委员会”当然是有意无意帮着中国人说话的。他们针对上海时局,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这个方案虽然没有明确日军完成撤退的时限,但规定这个时限可由上海停战共同委员会决定,“如遇一方要求时,有权宣布日军合理完成撤退之时机”,而委员会在做决定时,可以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进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方案其实是很有些门道在里面的。上海停战共同委员会是由中日和英美法意等国共同组成的。所谓“少数服从多数”,就是说只要大多数国家都同意了,日本就算不同意也没用。 “如遇一方要求”,没说是哪一方,中国可以,日本也可以,最重要的是“有权”和“合理”这两个词。中国要求3个月撤军,委员会说合理就合理。日本要求6个月撤军,委员会说不合理就不合理。 中国外交部看到这个草案后,马上就同意了。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外相芳泽专门给国联发了个电报,声明坚决反对这个决议草案。 眼见日本不上套,英国人又跑来协调。英国人虽然不读《论语》,中庸的思想倒是被他们吃透了。这回他们又提出了一个折中办法。你不是对决议草案有意见吗,那我给你拿掉一条,修改一条。 拿掉的这条是“少数服从多数”。修改的是日本撤军期限,明确为在“最短期内行之”,也就是虽然不规定你什么时候走,但越快越好。这就算是给日本人留了面子。中国同意了,日本也同意了。于是,折中方案被上报“十九国委员会”,后者以此为基础,拟订了上海停战和撤军的决议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