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珍 久违的寒冬,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雪地里那条飘起的红围巾。
那是个临近春节的午后,也是这么冷,屋檐下亮晶晶的冰挂成了行,千里之外的父亲顶着满头白雪轻轻地推开了柴门。惊喜!少有的喜庆顿时充满了小院,姊妹几个欢呼雀跃地从炕上跳下来跑到院子里,娘抿着嘴拿把小笤帚帮父亲扫去一路的风尘。
当兵的父亲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我是家中老幺,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我穿着件小花棉袄,躲在正堂的房门后,偷偷地朝院子里看着,姊妹几个围着一身戎装的父亲,争先恐后地帮着拿这拿那。东墙边那棵老梧桐上的灰喜鹊也被惊动了,它们喳喳地鸣叫着,在小院的上空翻转着飞翔。忽然,父亲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两条红围巾朝我这边扬了扬,飘雪的院子里,红围巾是那么耀眼。我笑了,羞涩地跑过去,和姐姐一起围上了红围巾,在院子里嬉戏着追逐……
母亲烧了满满一大锅的热水,雾气蒸腾的正堂,一下子就暖和了。父亲扑哧扑哧地洗着脸,水溅到泥地上,把一路的风尘都打成了一个个的小水窝。母亲高兴地合不拢嘴,我在一旁吮着手指,从父母东一句西一句的对话里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父亲爱干净,他顾不上路途的劳顿,就着这大锅的热水给我们讲起了卫生,热乎乎的水浸泡着铁锈似的小脚丫舒服极了。父亲低着头,是那么专注,门外一束柔柔的光恰好照着他,领子上的红徽章格外鲜艳了,就像我的红围巾。
外面又飘起了雪,邻家小孩断断续续的鞭炮声隔墙传来,仿佛就响在耳边。姊妹们都在炕上吃着糖,摆弄着糖纸和一些小玩意,我悄悄地拿起那条红围巾,穿过长长的胡同,来到村边的路口。冷清的路口到处都是白皑皑的雪,静极了,远处那些七零八落的小村庄,轮廓清晰,偶尔有阵阵的犬吠从远处传过来,隐隐约约地在天地间回荡,犹如天籁。雪地里飘着的红围巾格外显眼,我盼望着能有人出来和我一起分享红围巾的欢乐,那年月,过年不一定有新衣,有条新围巾已经很知足了。
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簌簌的雪花一点一点地堆积,红围巾系起了又松开,围巾里有种淡淡的机织的味道,真好,我一遍一遍地闻着,仿佛要把它吸到肚子里。空旷的天地间就我一个人,树枝上三三两两的小麻雀好像也纳闷了,它们在我身边飞起了又落下,屋顶上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暮色渐渐地暗了。
零星的鞭炮声隐约地传来,我抖了抖围巾,又重新遮挡起冻红了的脸,失落地往回走,心里还是盼着胡同里能有人忽然推开门,一下子看见我的红围巾。那天,很冷,人们都猫在家里忙年了,我最终也没遇见一个人,雪地里只留下一串串的小脚印。
慢慢地长大,过年买新衣的习俗依然没有变,那些新衣、新帽、新围巾,在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印象了,难忘的只有那个冬天,还有雪地里的那条红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