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英琦
平坡之上,高树两棵,枝繁叶茂。树下,一位乌帽朱衣的唐装男子,手挟弹弓,一派悠闲。他座下的马匹,花斑黑白相间,鬃毛飒然,沿坡缓行,步履轻盈,全无驰骋啸傲之态。
看那马上男子,回望高树,凝神平息,似乎正在寻找树叶深处的鸟声,而树叶翳然,并无鸟迹可寻。
一切,都是如此有条不紊,全然没有挟弹猎鸟的紧张与急迫。树上本无鸟,挟弹也就成了一种摆设,其实,何必要剑拔弩张、扣人心弦?凝神回望,做出的也不过是搜寻的心态吧。这是一种以虚映实、以空白见具体的艺术处理。挟弹却无鸟可射,搜寻到的是一种迷茫的期待,此中情境,就如同“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诗意,空灵、寥廓、渺远,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审美体验。
这是宋代赵雍《挟弹游骑图》中的画面。画中人物与鞍马,用淡淡的细线勾勒,又用较为浓重的色墨晕染,色彩鲜明中,呈现华贵的蒙眬感,恰到好处地表现了悠闲散淡的氛围。树木的枝叶并不繁复,也没有风吹的痕迹,更增添了一分悠然的情调。
挟弹,也就是弹弓,古时,挟弹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许多富家子弟往往都是挟弹出游,用来炫耀自己的富有和悠闲,成为当时的一种时尚。
画中,挟弹回望的贵公子,应该就是赵雍吧?而他的父亲赵孟頫,仿佛就是身边的大树,他一生的艺术才华,全在父亲的荫蔽下了。其实,以赵雍的才学与颖悟,足以使他成为一代大家,即使他的水墨写意难以攀越其父,但他的工笔人物鞍马,完全可以并驾齐驱。《挟弹游骑图》中,那古朴而又具有装饰性的造型,人物与马匹细部的神态处理,坡石与树木的皴擦晕染,明显看出赵雍承继家传、又独具风貌的情状。
赵雍没有父亲那样的显赫官位,也就少了那种宦海的浮沉挣扎,他的生活是安逸从容的,表现在画面上,也就多了一种散逸悠游。他的画,一律是疏朗旷远,意境高远天然,运笔工致中不乏灵韵,最具元人淡雅蕴藉的风致。当然,如果我们细细品鉴赵雍的作品,也会看到在雍容超逸的后面,有某种犹豫和拘谨,这种犹豫,是来自父亲的笼罩,还是缺少绘画情境的深刻领悟?
当初,挟弹的赵雍,回望中没有鸟儿可寻,鸟儿是在他的笔墨里隐遁了。现在,我们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的,连鸟翼划过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挟弹游骑图》元代赵雍作,纸本 设色,纵108.5cm,横46cm,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