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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麻子”送钱记
一位私企老板特立独行的慈善
  • 2011年01月24日 作者:
  • 【PDF版】

    开着奥迪车,随手从地图上指一个方位,寻找偏远贫困的山区居民,给他们送钱。

    这听起来像电影,但却是事实。送钱的人是重庆九龙坡区某电器公司的老总,姓刘,重庆市政协委员。在被媒体披露

    前,他这样做已经多年。

    由于他坚持拒绝媒体采访,因此大家只能称他为“奥迪哥”。

    他固执地做着这件事情,并称其为送真情,“希望真情发酵并传递”。他从不做任何解释,所以引来很多质疑和争论。但在跟随他送钱

    的过程中,记者发现,他的确是很单纯地做这件事情。他最大的愿望是“奥迪哥”从此不存在,而人间真情却继续延续。

    他疏财的方式和《让子弹飞》里的场景太像,于是我们不妨称他“刘麻子”。

    半夜送钱

    “婆婆开门,我们是来送温暖的。”刘麻子说。两分钟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剪刀

    这很像电影《让子弹飞》里的场景。

    1月17日,深夜11点,四川邻水县柑子镇的气温在0℃左右,天气寒冷。

    一辆挂着重庆牌照的越野车行驶了近四个小时后,来到了大山中的柑子镇,大约23点30分,刘麻子相中了一个村庄,车停了下来。

    在一个七八户人家聚居的地方,刘麻子一眼看中了一户木板搭成的简单住宅。他敲了敲门,周围邻居家里的狗很快狂吠起来。

    “哪个?”里面传出一个老妇人虚弱的声音。

    “婆婆开门,我们是来送温暖的。”刘麻子回答。

    两分钟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剪刀。

    “婆婆,我们是好人,我们是来送温暖的。”刘麻子从随身带着的蓝色提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崭新的一万块钱。

    婆婆把钱拿在手里,一下握得很紧,先是放到外面的口袋里,然后又把钱装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她把剪刀放在一边,很费力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屋里坐吧。”

    这是一间用木板简单搭建成的房子,空荡荡的外间灯光昏暗,仅有的家具是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碗没有吃完的咸菜。靠近卧室的墙边有一个泥灶,泥灶出气口处挂着三块扁扁的熏肉,每块有两个巴掌大小。

    刘麻子在客厅里很仔细地看着摆设,语气沉重,“今天运气好啊,这可能是这个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了。”

    告别老人,刘麻子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镇公路两边有几座两三层高的小楼,他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农村最怕的就是因病致贫,说不定这些看起来很不错的小楼里,就有因病贫困的家庭。”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点,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去敲门挨个询问。刘麻子只好逮住路边一个值夜班查货车的交警,询问谁是这个镇上最穷的人家。

    “边上就是柑子镇敬老院,里面有20多个孤寡老人。”交警指着旁边一栋三层小楼说。

    刘麻子听罢立刻来了精神,他央求交警给敬老院院长打个电话,说外地人要来送温暖。

    几分钟后,敬老院自称姓郭的院长下楼,刘麻子询问了简单的情况后,在交警的见证下,拿出3万块钱给了他,并嘱咐他安排好老人的过冬保暖。

    “太谢谢你们了!”郭院长拿着钱,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刘麻子始终回避自己从哪里来的问题,一会儿说是外地的,一会儿说是自己路上堵车了,所以来晚了,能帮助几个人就帮助几个人。

    要离开的时候,刘麻子又拿出一万块钱,让本报记者转交给交警和交管局的值班人员,“他们值班要一个通宵,这就算奖励吧。”

    拿着天上掉下来的钱,交警和交管局的人面面相觑:这个人是谁?

    独特的慈善

    按照他的要求,只能公开的信息是:他姓刘,右手残疾,他的公司在重庆九龙坡工业园,是一家有400多员工,2009年年产值6个亿的民政福利型企业

    过去的几年时间里,重庆、贵州、四川等多个贫困山村的部分村民,都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2010年9月27日晚上8点半左右,一辆奥迪轿车停靠在綦江县安稳镇九盘村5社张绍全门前。车里下来一男两女,男子一下车就打听哪些人家最穷,村民张绍全等人也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但还是把社里最穷的张绍方叫了过来。

    男子详细询问了张绍方家里的情况,问完后,三人又专门去张绍方家里看了一趟。随后,那男子从皮包里拿出一扎钱给张绍方,“我给你一万元,把账还了,让孩子复课读书。”

    “这是什么运气啊。”张绍方后来接受采访时说,当来人说要给他一万元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回到家,他哆哆嗦嗦数了很多遍,还对着电灯光反复查看,最后确认是真钱。

    张绍方用这钱还了4500多元的债,花800元买了对仔猪儿,买了600元的大米。“还剩三千多,那是给孩子留着的,开学了就送他去读书。”他的小儿子13岁,已辍学三年。

    据不完全统计,九盘村至少有9户村民从该男子手中领取了共计4.71万元,最多的三户各领取一万元,最少的是路边一个割草的孩子,领了300元。

    陌生人跑来发钱的事越传越广,九盘村里有一位大学生村官称呼这位发钱的男子“奥迪哥”。

    按照“奥迪哥”的要求,本报记者只能公开的信息是:他姓刘,右手残疾,他的公司在重庆九龙坡工业园,是一家有400多员工,2009年年产值6个亿的民政福利型企业。

    此外,他还是重庆市政协委员。但他对出名有顾虑,就连他公司的员工,都给当地报社打电话:“我们领导这样做已经很长时间了,报道出来,就让他很难继续这样做了。”

    于是在去柑子镇送温暖时,他特意把奥迪车换成了公司书记的越野车,“我担心别人知道我就是‘奥迪哥’。”他说。

    不理解和不信任

    有的村主任在他走后立刻报警,警方会把这些钱收回去验真伪,然后发给老百姓,“或许就是好心人送温暖,钱都是真的”

    刘麻子把记不清次数的送钱行为称作“送温暖”,“我给自己的生命设了一个倒计时,我还能活几十年啊?这些钱对我的人生来说是多出来的,为什么不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

    他热衷于这种送温暖,有很多次他会带着家人和公司员工,以“扶贫办”、“民政局”的身份到处寻找贫困居民。

    在送温暖中,并非所有人都接受这种慈善的方式。

    在柑子镇,刘麻子最先碰到的是一对徒步送孩子去医院的夫妇。通过他们打听了村里的基本情况后,他拿出一千块钱,想要替他们给孩子交药费。

    “我们不能要。”对于这笔钱,夫妇俩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我们要了钱,以后你们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很多时候社会上缺失了道德和信任。”刘麻子说。

    但他也考虑到了这些人的心情,“不要钱我也可以理解,这说明这个村子里打工的很多,他们在开阔了眼界后,对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骗局很了解,有点担心是正常的。”

    但那位80岁的老婆婆痛快接受了钱,这让他又高兴了起来。

    村里的干部却不高兴,一个劲询问一行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送钱,为什么不通过政府途径?这位村干部甚至要求查看来人的身份证,刘麻子赶紧让记者把身份证拿出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姓名。

    这样的村干部并不少见。有的村主任甚至在他走后立刻报警,警方会把这些钱收回去验真伪,然后再还给老百姓,“或许就是好心人送温暖,钱都是真的。”

    吸取在九盘村做好事被媒体曝光的“教训”后,去年刘麻子去另一偏远区县捐钱时,特地将车牌号遮蔽,不料这次普通群众报警了,回来行至半路时被荷枪实弹的民警拦截盘查。

    “我当然知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但提供工作岗位需要很大的本事,我目前达不到这个能力。”

    于是他给自己定了原则:做生意亏了的不送,超生致贫的不送,游手好闲的不送,年轻力壮的不送。“捐给不需要的人,那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碰上家里有孩子因困难读不上书的,他一般还会多送一笔钱,反复强调送孩子读书。他没有读过很多书,但知道文化的重要性,“读书真的会改变一生”。

    他也有痛苦的时候。比如有时候捐款会遇到伸手要钱的人,他们把他当成了从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这时我总有一种想跳楼的想法。”

    在刘麻子的企业里,有200名左右的残疾员工,他把残疾人优先录用当成了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对特别困难的职工,他会在春节前带着企业管理层分头走访,送去慰问品和慰问金,所以他的员工一直保守着他到处送钱的秘密。

    “我不想出名,出名很累。捐钱是随心的,想起来我就会去做。”刘麻子笑着说,“以后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了。”

    矛盾的世界

    “人有两面性,”刘麻子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左手已经有些苍老,右手义肢白嫩,但左手温暖,右手冰凉,“人就是矛盾的,生来如此”

    “我送的其实不是钱,我是送一种感情,这是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他把钱当作送给穷人的希望,希望他们在得到帮助后,将这种感情维系下去,“这样一分钱就发挥了两分钱的作用。”

    他坚持认为,如果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送钱的意义就会缩减甚至消失。

    “我愿意以陌生人的身份一次次去贫困地区给穷人送钱,只希望他们拿到钱后没有负担,觉得好受一点,觉得社会上还有人关心着他们,还有真爱存在。”而以陌生人的身份送,他自己心里会没有负担。

    刘麻子觉得现在对他的报道已经有些过度了,他“很矛盾”。

    在“奥迪哥”被媒体报道后,另外一名神秘人自称看到报道要效仿他,于去年12月8日来到綦江县安稳镇麻沟村,从晚上10点一直忙到将近凌晨1点,走访了麻沟村4户贫困村民,共捐款3.5万元。

    这位自称“贵州人”的神秘效仿者,也被怀疑是刘麻子安排的,但刘麻子一口否认。

    荆楚网评论员何耀超称,“奥迪哥”做好事讲求办实事、方法好、不求名,他的爱心显得特别简单、真实,也特别能感动人,所以这样的爱心行为具有很强的传递性、感染性。

    但刘麻子并不同意这种评价,“我没想到过影响别人,肯定会有很多人比我做得好,我只是很倒霉,被媒体知道了。”

    他自我评价时讲了三件自己小时候经常做的好事:一件是帮拉煤的工人推车;另外一件是在公交车上让座;第三件则是捉小偷时被小偷揍得鼻青脸肿。

    “我对比了一下,现在做的事情,还不如小时候高尚。”刘麻子自我评价,没钱的时候做好事,那是很难得的;有钱了就相对容易很多,因此还是当时更难得。尽管做好事的方式方法可能不对,但方式方法是次要的,首先要去做这种事情。

    他又自我分析没钱时做的好事,“是把有限的能力和精力,尽可能地给需要的人。即使现在送钱给别人,本质上送的并不是钱,更多的是感情。”

    这就是刘麻子在送钱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穷人最需要的并不是钱,而是情。“真情要传递,送钱本身不值得一说,但互帮互助的精神需要传播。因此不能带有任何功利目的,否则好事就打折扣了。”

    从经济发展中得到回报的刘麻子,对于社会中一些浮躁的现象以及人与人之间冷漠的关系很在乎,“如果说我送钱有目的的话,只有传递真情这样一个目的。”

    “人有两面性,我在经济发展大环境中是受益者,又是受寄害者,同时还是创造者———创造冷漠环境的同伙。”刘麻子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左手已经有些苍老,右手义肢白嫩,但左手温暖,右手冰凉,“人就是矛盾的,生来如此。”

    在出发送钱之前,他曾给记者发来短信:“生命在追问我,它的意义何在?人生对我有何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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