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井上终于懂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那是要来点暴力才行的。井上这个人在理论上没什么建树,除了念念经之外,在何谓“国家改造”上说不出什么道道,但他是个实践派,说干就干。
他原本和海军中的这帮人一道策划了一个集体行动,那就是在2月11日纪元节这天,共同袭击前往皇宫祝贺的大臣。当时大家兴致勃勃,颇有一股“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气魄,但还没等到“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那一天到来,“一·二八”淞沪会战就打响了,包括藤井齐在内的一帮海军军官都赶到上海去忙他们认为更重要的事了。
你们不干我来干。事到如今,井上早已是箭在弦上,控制不住自己了。鉴于海军的“失信”,这次他决定不搞集体行动,而是单独暗杀,也就是说把大蛋糕切开来,实行经济承包责任制,一人分一块,一人杀一个,这就是日本历史上所谓的“一人一刀”。
按照井上的计划,从大臣到元老,从党魁到议长,都有人分工负责,而且“血盟团”内部严格保密,除井上本人外,杀手们绝对不允许相互透露将被暗杀者的名单。
由于参与暗杀行动的成员大多沾亲带故,所以又称“血盟团”,而井上俨然就是这个“血盟团”的“教父”。“教父”所指,血雨腥风。
2月。民政党选举对策委员长、前藏相井上准之助(藏相是主管财政的大臣)在演说现场被杀。
3月。三井合股公司董事长团琢磨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家银行门口,成为日本被刺身亡的第一个大资本家。井上准之助倒血霉,那是因为他是政客,他公开身份是一董事长,按说跟政治不沾边,怎么也被捅了呢?
原因就在于外间盛传三井是政友会的经济后台。其实那时候政党和大财团穿一条裤子不是什么新鲜事,作为日本两大政党的另一个大党———民政党背后就站着一个三菱。你还不能够怪日本的政客堕落,人家那是没办法。
日本的政治制度太耗钱了,而政府对公务员又太抠门,有资料显示,当时一个议员光参加选举往最低了算都要将近2万(单位:美元),而议员的年金才不过3000,4年一届,这一届做下来,你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倒贴上老本。
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政客们囊中羞涩,就得靠资本家接济,资本家给了钱,政客就得帮他们说话,政客胡说八道,老百姓就不满意,老百姓不满意,就会怨声载道。最后,“血盟团”这样的杀人怪物就堂而皇之地跑了出来。
杀手,江湖,流血,这不是武侠小说,而是1932年的东京。
日本警察迅速出动,将两名冷血杀手分别抓获,并在审讯后,挖出萝卜带出泥,将“血盟团”一举破获,连同“教父”井上在内的一帮“壮志未酬”的家伙也都就此被送进了大牢。“血盟团”行动失败了,但它决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随着中日淞沪之战接近尾声,先前“背约”的那些海军兄弟又回来了。到中国的这趟“旅行”颇不顺,海军损兵折将,连井上和尚的同道中人藤井齐都栽那儿了。关键是忙了一场,什么有油水的东西也没捞到,心里这个不痛快就别提了。
回到国内一看,这帮垂头丧气的家伙立刻被“血盟团”搞出来的“成果”给震撼住了:好棒啊,原来民间人士也这么英勇,岂不愧杀我等带枪之人?没说的,拿过接力棒,踏着血迹继续干。
军人当然还是习惯集体行动。他们的目标是首相和大臣官邸、政友会、三菱银行,同时准备破坏东京的6个变电所,以便制造混乱,在黑暗中混水摸鱼。这个行动模式后来被多次重复和拷贝,几乎成了一部军事政变者的必读宝典。
5月15日,想变天想疯了的这帮哥们儿兵分两路,一路是主力行动队,一路是别动队。前者的任务是杀人,后者的任务是放火———破坏变电所。参加主力阵容的,是一部分青年海军军官和陆军士官学校的学生。
陆军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其实,犬养毅的人缘在政军两界应该还算不错,任用的陆相又是陆军中的“万人迷”荒木贞夫,加上他本身属于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军队高层即使对他有看法,一般也不会当面提。
但那些还在军校读书的小毛孩子可不这样想。他们认为这老头上台后一直压缩军备开支,对关东军占领满洲和建立“满洲国”也不积极,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和平解决问题,与中国搞好关系,不仅脑瘫,而且良心也大大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