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李察睡不着觉,洗好了澡又穿衣服出去了。
坐在一家碟片店的门口吃了一份台式鱼丸,店家是一个邋遢的女人。
李察沿着碟架走过去,拿起一张,赫然看见“明年你还爱我吗?———陈升1999年跨年演唱会”一行大字!不是吧!他蓦然想起那两张演唱会的票,还在自己包包里呢。翻过来看见碟片的背面,在透明的有着污垢氤氲的塑料壳下夹着一张女人的照片,穿着黑毛衣微微笑,这张照片越看越熟悉,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又顺手拿起一张碟,背面还是那个女人的照片。他忽然想起来!相河给他炫耀过,是相河妈妈的照片!怎么可能?!
其余的碟倒是没有照片,但是这些碟全是一样的,全是陈升演唱会的碟。
“都是盗版的,不用对比!”女人发现了他的举动。
“哦,我……我看得出来。”
“你要买什么就赶紧买,不买拉倒,我要关门了。”女人冷漠地说。
李察慌张地挑了几张碟,有两张是蔡明亮的电影,还有一张是陈升的演唱会。他在柜台前结账。不愿意走。
“你怎么还不走?”女人打着哈欠问。
“演唱会你听了?”
女人抬起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清醒地看着他。
“嗯。”女人迟疑了一会,又故作骄傲地点了点头,但是眼神看上去很空洞。
“我有票。”他慌张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陈升演唱会的票。
“怎么会!”你要知道是1999年的。女人冷艳地挑眉。
“我真的有!不信你仔细看看。”李察递过去。
20排16座。
20排16座…20排16座……20排16座……
“另一张呢?你的票哪里来的?”
“台北,一个老太太那买的。我知道,你,也是台北人。”李察胆怯地说。
“你说什么?”
“阿姨,你别误会。你做的台式鱼丸,实在是太正宗了,所以……”
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焦虑地说:“可以用你的票换吗?你给我票,这些盘都免费。”女人仿佛觉得天要塌下来一样,不行了,扶着板凳坐了下去。
李察想了一会,犹豫了半天,一会儿说不行,一会儿说行。因为这是相河至死都没有放弃的。
然后李察对女人说:“这个票不是什么古董,卖不了什么钱的。”
物归原主吧,他把票递过去。
女人很感激地说谢谢,仅仅一声。
最后,她问:“那个人还好吧?”
“谁?”“那个老太太。”“她和你一样,有一家店,很会做生意。”
他到了酒店,疲倦地倒在床上,打开朱天文的《荒人手记》。读到深觉与自己的过往经历十分相像的一段,不禁生情落泪:
至杰已不爱,而我不相信,岛屿南北,奔波求证。渐渐,冀望于背叛者的良心。但良心,竟比水中之月可捞拾。
我仍有杰的房屋钥匙,几番不请自入,不过是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大羞辱。我简直成了被虐待狂。只要他还肯跟我讲一句话,哪怕一句恶毒咒骂,都好。终至,我恳求他,亲吻我一下,最后一吻,我就走了,永远,永远,不再来找他。
我讲到永远二字,凛于其字之真实,泫颤不已。
杰把头一偏向墙,眼睛望地,连不屑或轻蔑都不给我。
我上前抱住他,抱着一具僵冷尸体发狂要把他抱活热回来似的,枉然。
大理石大卫啊,我抱住他腿一路滑跪于地,乞吻他淡蓝筋脉的脚丫板,爱人,永别了。我履行诺言没有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