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吕修全

    “如果您也有同样的经历，或许您会有些许感动。感谢东北人和富饶的东北大地，在那段艰苦的岁月包容、收留了成千上万的山东贫苦百姓，给了他们一条生的大路！”

    张新华，1954年出生在威海市区寨子附近村落，10岁随退伍转业的父亲举家搬迁去了小兴安岭南坡东麓的黑龙江省伊春市南岔区生活。

    1990年，张新华借威海市刚成立地级市招聘机关干部的机会，通过招聘考试就职于高区管委机关，回到了阔别26年的老家威海。已退休两年的张新华现为威海市环翠区老年艺术团副团长。

    困难时期

    奔赴东北的富饶大地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济宁人，爸爸早年在威海当兵，妈妈作为随军家属住在寨子，所以我出生在威海。”张新华说。“我记得我是在城里小学上的学，再记得的事情就是挨饿了。”上个世纪60年代，国家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农业生产也遭遇了连续的自然灾害减产减收。“我们家还好些，部队上的粮食补给还不至于饿死人。可是，很多农村的亲戚家里真是没米下锅了。” 张新华痛心地说。

    “那时候部队官兵转业能去东北工作是一件让亲戚朋友羡慕的事情，就和现在人们去上海、深圳或者韩国、日本工作的感觉差不多。”张新华说，“当年东北地区土质肥沃，物产丰富，粮食产量也高于关内地区，很多人‘闯关东’后都有不错的生活。”1964年，张新华随退伍转业的父亲举家搬迁到了现在地处小兴安岭南坡东麓的黑龙江省伊春市南岔区。“小时候，我搞不清楚哪里叫东北，只是从大人们的口中知道那是个很远、很冷、有很多很多木头、能吃饱饭的地方。”自此，张新华在伊春度过了自己的儿童、少年和青年时光。

    淳朴年代

    山东老乡的东北情缘

    1964年，东北的冬天非常冷，气温经常达到零下40℃。张新华记忆中的第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早晨起来一看竟有一人多深，门都推不开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像打地道战一样挖通雪道才能出门。人们出门时要拿根大棍子探路，否则不注意就会掉进两三米深的大雪坑里。因为初到东北的山东人都怕冷，张新华的妈妈就用了四五斤棉花给她做了一件红花

    棉袄、一条绿花棉裤，走起路来胳膊放不下，腿也不能打弯，走几步就摔跤，邻居看后都笑着说：“又来了一家山东老乡。”

    在东北安下家来的张新华一家经常接待“闯关东”的山东老乡。“记得有一次，爸爸妈妈上班后把我和妹妹们锁在家里，我们听到有人敲门，爬窗一看，有4个穿着满身补丁单薄衣服、冻得直发抖的人有气无力地叫门：‘大华，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山东老家来的，快给俺开门呀！’”由于门是锁着的，张新华打不开门，这时只见山东老乡朝着院子里的大酱缸走过去，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个坑坑洼洼的破瓷缸子，舀起 咸的大酱就大口地喝起来，一缸酱竟被四个人分着吃光了。“都是饿得啊！那时候‘闯关东’哪买得起火车票啊！都是扒拉货的火车皮辗转好多天后才到东北的，再找老乡介绍工作，谋个生路。”在张新华的记忆中，在那个年代，张新华家的地上、炕上经常住满了山东老家的人，有的根本就不认识。“但是，只要能来到我家求到我爸妈的，爸妈都是倾其所有地去接济、帮助。”

    身处东北

    骨子里不改山东习俗

    在东北，逢年过节，张新华的母亲都要按山东老家的风俗蒸大饽饽和一些小动物造型的面食，“有长虫、刺猬，还有金元宝”，张新华笑道，“元宵节前也都会给我们姐妹们‘蒸属儿’，清明节还蒸小燕子，寓意春天的到来。”每到年节，张新华家都要给远在山东的长辈亲戚们寄钱，给老家寄一些东北特产。“那时候，我爸爸是老铁(铁路职工)，妈妈是技术工(裁剪师)，我们家的工资收入别人都很羡慕。”但为救济山东老家的亲戚们，张新华家的日子过得也很拮据，冬天甚至买不起棉鞋，张新华姐妹几个只好买两双棉鞋，谁出门时才能穿。“东北特产主要是爸爸在山上采的蘑菇、榛子和木耳等。过年时，山东老家亲戚也会寄给我们一些

    花生米、地瓜干和香椿芽。”张新华开心地回忆道：“东西虽少，却弥足珍贵。”

    孝顺老人是张新华家不变的传统。“我小时候，白面、肉什么的都是限量供应的，但我家每次做面条或包饺子(那时候一年吃不了几顿饺子)，妈妈总是先盛上几碗，让我们送给邻居的老人吃。”小时候的张新华有时是不甚情愿的，妈妈总是教育她“百善孝为先”，张新华姐妹们结婚后，也一直延续着孝顺老人、尊敬老人的习惯。

    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是张家的传统。在东北，张新华的父母经常尽其所能地帮助别人。“爸爸是出名的老好人，他会修理自行车、手推车和钟表，休息时就帮着别人修东西。妈妈会做各种衣服，下班后不休息地帮人做衣服，年三十都能忙到后半夜，为的就是帮人家赶制出新年穿的新衣服。”

    张新华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爸爸当初想要一个儿子，却一连生了六个女儿，这在山东老家是被别人瞧不起的。小时候经常听爸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后没脸回山东老家了’。”张新华的父亲也因此再也没有回到济宁老家，回到威海也只是短暂住些时日，至今仍和老伴儿住在伊春。

    “现在我们姐妹们有4个搬回了威海居住。”张新华作为老大姐，想把全家人都安排在威海养老，“我们买了一栋楼的4间房子，把整个一层买下来了，还带着小花园呢！”张新华憧憬道：“等五妹、小妹她们退休了就把老爷子搬回来养老，毕竟人老了都有叶落归根的乡土情结，而且威海老家的气候也适合养老。”

    “闯关东”的经历是张新华一生的财富。“我希望有一天能静下心来写一些东西留给子女，其实也就是对往事的记忆。每个人都有美好的童年，长大后有对父母的思念，有兄弟姐妹间的儿时趣事，这些都很值得留恋。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闯关东’留给我很多可以回味的东西，那个特殊年代的生活是现在很多孩子无法体会的，我想写出来一些过去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也许有一定的意义。” 

    记者手记

    向闯关东的先人们致敬

    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年间，背井离乡的山东人开始闯关东。破产农民不顾禁令，成千上万地冒着被惩罚的危险，“闯”入东北。此为“闯关东”的来历。

    民国年间，“闯关东”洪流澎湃。38年间，山东人闯关东数量达到平均每年48万人之多，总数超过1830万，留在东北的山东人达到792万之多，“可以算得上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口移动之一”、“近代史上空前的大举”。因此，不少东北居民的先祖大多来自山东等省份。而新中国成立之后“闯关东”的人们，则多是部队转业官兵和山海关内的穷苦百姓，他们为了远大的理想和美好的生活奔赴“北大荒”，开垦土地、进军山林，建设了大农场、大林场、大油田，把原始荒凉的东北大地变成了物产丰富的“北大仓”。

    作为籍贯山东文登，出生成长在黑龙江省饶河县的我对于张新华女士的经历，感同身受。她和我聊的很多话题、事情我都深有体会。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出生在文登的山东人，分别在1972年、1973年，他们十四五岁的时候，跟随爷爷奶奶、姥爷，为了能够生存，奔去了美丽富饶的东北三江平原，只是因为当时那里“苞米面粑粑儿管够”。也正是有了张新华和我的父辈们以及千千万万闯关东的山东人的不懈努力和辛勤工作，才成就了今日“北大仓”的辉煌。

    闯关东，是一段悲壮的历史，是一次移民的壮举。向闯关东的先人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