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玉美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近30年了。想起母亲，千言万语，心潮澎湃。母亲的俭朴，母亲的善良，母亲的热情，母亲的能干，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中。

    母亲总是齐耳短发，年轻时穿着兰司林布上衣，晚年则是藏蓝或灰上衣，裤子是咖啡或黑色的，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母亲个子虽然很矮，但是走起路来非常矫健。母亲是个绣花工人，当过车间主任，托儿所所长。她的气质优雅，举止文明，不了解的人总以为她是名教师。

    母亲幼年是姥爷的掌上明珠。姥爷开一间杂货铺，还会一些民间医术，家里藏的医书不少。他给人家治病从不收钱，因此受惠者逢年过节就会送些好吃的，姥爷就把这些东西留给，姥爷还把母亲送到当时的教会学校，让母亲学点知识，母亲也很争气，成绩总是班里第一，因此母亲深受姥爷和老师的喜爱。可惜姥爷在母亲七八岁时就因为霍乱而去世。那时，逢家里有仙去的老人，家属们要找未成年的孩子做寿衣，说是穿这孩子做的衣服去那个世界不会受太多折磨，母亲九岁就开始做寿衣，有时一天能做两条裤子，那时家里没有缝纫机，全是靠手工。幼年的痛苦使母亲很能体谅穷苦人的生活。

    我小时候，全家11口人，生活也很拮据。只要有讨饭的人到我们家门口，母亲总是说一人省出一口，给乞讨者一碗热粥，一块片片。她对邻居也是有求必应，自然灾害那几年，粮食、食油、糖、布等等都由国家配给，凭票供应，农民更是艰苦配给量更少。经常有农民朋友去我们家诉苦，母亲总是能给他们一点油票啊，布票啊，糖票啊，帮助他们。

    因为在学校读了一年书的缘故，母亲能识字断文，还会理发，裁剪衣服。逢年过节，很多邻居都来找我母亲给他们裁剪衣服，母亲从未拒绝过别人，自己再忙再累也要抽出时间帮别人裁剪。家里的针线笸箩里经常放有好几件待裁剪的衣料。她下班回家，吃完饭，收拾利落，就在炕上铺开，在煤油灯下给别人一件一件地裁剪。50年代邻居姑娘结婚，就让母亲陪他们选购婚衣布料，帮她们裁剪婚衣。看着从大花轿里走出来的穿着漂亮衣服的新娘，我们也很自豪：那是母亲的杰作啊。

    我们几姊妹工作之后，家里生活有所好转，母亲就在经济上帮助别人，哪个亲戚朋友的孩子要上学了，要工作了，她就会给他们送去一个书包或一件衣服，表示祝贺。

    经历了战乱的痛苦，母亲很爱新中国。建国初期，国家很困难。母亲识大局，勒紧自家的腰带，带头购买了国家的公债。她常常对别人说，“吃片片，就咸菜，省下钱来买公债。”

    母亲对子女要求很严。她常说，“做人啊，能让别人在背后评价说你不错，那就很不容易。”她从不准我们撒谎，不准骂人，要求我们对人有礼貌。我们家的孩子在我们那一带，别人都是要伸大拇指的。大家说：你看看人家老崔家的孩子，学习好，有礼貌……我弟弟在年轻时就帮助了周围3位孤寡老人，给他们担水、买粮食、买煤，一直到他们去世。在父母的教育下，姐姐成了一名人民教师，我大学毕业成了一名高级工程师，我们都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弟弟妹妹因为文化大革命，没机会读太多的书，但他们也都是优秀的人才。而今，我们的下一代，全都大学毕业。

    父母的在天之灵啊，你们放心吧，儿女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

    母亲因肺癌去世。当刚查出肺癌时，她忍着剧烈的咳嗽，还在照看外孙，直到晚期住院。在生命的最后，她还在帮助别人。那是初冬，癌症的剧痛折磨得她大汗淋漓，但她总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这时会有护士走过来，轻声说：“大娘，给你打一针杜冷丁吧？”母亲艰难地点点头。护士们都说，这位大娘太坚强了。同一病房，有一位病友整日整夜喊叫，那时母亲已没有讲话的力气了，她用力地用嘶哑的声音指着暖水袋对我说，“把……我……这……个……给……他……用……”直到去世，她还是想着别人。

    母亲昏迷了两天两夜，安详地离开了我们。她在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世界和我没关系了。”是的，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想她在那一个世界里仍然是在帮助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