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小声给老顺说:你不吃饭呀?老顺说:我还咋吃?
婆说:那让娃跟你去,让他给狗说说话,说不定狗就又欢实了。
老顺没吭声,婆给狗尿苔示眼儿,狗尿苔说:老顺叔,叔。就跟着老顺走了。
在老顺家,白毛狗果然不吃不喝,趴在地上没精打采,一见狗尿苔,却突然汪汪地咬。
老顺说:瞧瞧,它给你发火哩!
狗尿苔说:我没剪你毛呀,你是不是给我说委屈呀?
白毛狗不咬了,呜呜呜地叫。
狗尿苔说:我知道你受不了,你起来,你起来走走,让我看看。噢,剪了毛是剪了毛的漂亮么!谁说不漂亮,漂亮呀!
白毛狗只走了几步,又趴在了地上。老顺说:丑就丑吧,冬天过去毛不就又长起来了?起来,起来!
它不起来。老顺要把它往院门外赶,它还不出去,气得老顺踢了一脚,它起来了却钻到柴草屋去了。
狗尿苔说:咱都要说它漂亮哩,说得多了它就以为漂亮哩。
自个也去了柴草屋,叽叽咕咕又给狗说什么,老顺愁得圪蹴在树底下吃烟。才吃了一锅,白毛狗便从柴草屋出来了,而且站到了院门口,大声叫喊,震得满巷子嗡嗡响。
待狗尿苔也从柴草屋里出来了,老顺疑惑地说:你进去说了些啥,它好了?
狗尿苔说:我好说好劝它不听,我就骂它,说你真是个吃屎的狗!我出身不好,而且一辈子都会出身不好,我还不是在活着?你没有个毛,就痛苦得要死呀?!你去死吧,死了你世上还有狗,古炉村还是有狗王哩!它就好了。
老顺就笑了,说:这贱骨头,吃硬不吃软哩。这几天你就把它带上,再调教调教。你碎怕就是狗托生的吧,还真能给狗说上话。
狗尿苔说:不是我是狗托生的,是狗都是人托生的。
狗尿苔把白毛狗叫过来摸它的头,它也伸出舌头舔狗尿苔的脚,狗尿苔却说:你让我带狗哩,我肚子还饥着哩。
老顺说:咦,你碎还给我摆亏欠呀?给你三个蒸红薯。
狗尿苔说:你还拧我耳朵哩!还有啥好吃的?
老顺说:还有炒面。
狗尿苔不想吃炒面,领着狗走了,一边走一边吃着红薯,路过天布家照壁前,想着天布的媳妇没让他吃成饭,气又上来,就给白毛狗说:咬她家的鸡!一群鸡正在那里寻食,白毛狗就忽地扑上去,噙住了一只鸡。狗尿苔忙又打狗,狗把鸡放下了,落了几根鸡毛,狗尿苔说:让你咬,你就往死里咬呀?!咱到牛铃家去,去了乖乖的。
牛铃在家,正蹲在捶布石往院墙角看,见狗尿苔进来,嘘了一声,不让说话。狗尿苔偏说:干啥哩?
牛铃说:不让你说话,你一说话,老鼠跑啦!狗尿苔说:老鼠不跑,你还养呀?
牛铃说:你不知道了吧,家里有老鼠就是证明家富裕哩。我是养了一窝老鼠,专偷天布家的粮,我在老鼠窝里刨过半升麦哩。
狗尿苔说:偷他一斗麦才好!但两人正说着,白毛狗猛地扑过去,一只老鼠影子一般窜过,钻进了牛铃家的上房门里。牛铃就打白毛狗,说:真是狗逮老鼠管闲事!老顺家的狗咋变得这难看的?
狗尿苔说:不要说它难看!
牛铃说:别人骂不成,还骂不成狗?狗尿苔:老顺让我经管几天狗哩,骂它就是骂我。
牛铃说:哦,你们是兄弟。
西边是摆子家,摆子在窑场烧瓷货,回来了半天,在门前的槐树上砍枝股。这时候善人从树下过,善人说:摆子,不烧窑啦?摆子说:烧哩。回过神来,忙说:我请了假,砍些树股子搭鸡棚呀。
善人说:听说你和明堂吵架啦,一块烧窑都是缘分,有啥吵的?
摆子说:日他妈!
善人说:明堂说话占地方,其实心不坏,他不是欺负你。摆子说,谁欺负我?我拿砖拍死他!
善人说:使强用狠了不好,性子要坦哩,摆子!我过呀,你小心砍下来的树股砸着我。
摆子说:我不砍了,你过。善人刚抬脚走了两步,偏不偏挂在树柯上的斧头掉下来,擦着善人的后背落在地上。
摆子赶忙溜下树,看伤了善人没有?没伤。他坐在地上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善人一声不响,然后说:让我擦擦汗,我一头冷水。
摆子忙作揖赔不是,善人说:我真命大!差一点送掉了老命。往后我有好事啦,这不是“福(斧)自天来”吗?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