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百货大楼的时候,阴四爷停了下来,挤进街边围着的人群。那是一个摆象棋残局的棋摊,苏树东看了一分钟,就判定这是一个骗局。但是阴四爷蹲了下去,把另外的人挤到一旁,毫不客气抢占了主要的挑战位置。苏树东心中忐忑,这段时间跟公司兄弟相处,他已经不算门外汉,十赌九诈,这种街头骗局,常常伴随着暴力,周围那些托,随时可能变身为打手,如果阴四爷惹了事,他该怎么办?
阴四爷似乎完全被残局的复杂和精彩吸引,像一个象棋狂热者,又像一个极易上当的凯子。他在棋盘上指指点点,激动起来抓住棋子比比划划,摆棋的人逗他:“小伙子,我看你是个行家,但是也要讲规矩,随便考虑,但不能动棋子。”
“怕四爷没有钱啊。”阴四爷昂起头扫对方一眼,毫不客气地报上了四爷的名号,他喜欢这个称呼,无论真假。
“有钱那就玩,来嘛。”摊主顺势挑衅。
“我怕你!”阴四爷回应,从口袋中摸出一叠钱攥在手中,有五块十块的,也有两三张一百的,更加认真地盯着棋盘,另一只手指指点点,似乎马上就要把钱砸在棋盘上。摊主和托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这是个关键时刻,最好不再打扰他,免得惊动这条已经咬饵的鱼。有好几分钟异样的沉寂,只剩下阴四爷一个人在那里表演,最后,他长吐了一口气,点点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算好套路,准备押钱了。阴四爷站起来,骂了一句:“真他妈复杂,把四爷都考住了。我回去翻翻书再来。”然后大摇大摆地分开人群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摊主和一干观众。
两个人闷头走了一会儿,阴四爷问:“你以为我会跟他们玩?我有那么蠢?我只是喜欢让很多人看着我。”苏树东反问:“这有意思吗?”“那请你告诉我,这世上什么事有意思?”阴四爷认真地盯着苏树东。苏树东无言以对。
“苏哥,你毕业这么久,才第一次回江城?你现在在做啥?”阴四爷问。除了苏南和死去的老头子,苏树东对于任何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防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可以在阴四爷面前敞开心扉,虽然,他并不欣赏他。“我在白云湖景区当保安经理。”
“保安经理。”阴四爷不以为然地随口搭讪,但是紧接着他反应过来:“白云湖?那你一定认识鹰哥,就是威胜公司的大哥聂山鹰。”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树东,又是崇敬,又是羡慕,这是一直满不在乎的阴四爷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苏树东感到心里酸溜溜的。
“认识。”他简单地回答。他不想告诉阴四爷更多,这并不值得炫耀。刚才那一瞬间阴四爷脸上的表情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距离目标有多远。聂山鹰是一个传奇。几乎所有的黑道大哥都是靠着打架砍人,靠敛集不法之财打拼出来的,他们的成长历史丑陋和罪恶,但聂山鹰例外,他一出场就是大哥,而且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和尊敬,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
“那你算是威胜公司的人吗?”阴四爷的表情更加炽热,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不要我。”苏树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像一位怨妇。
阴四爷脸上的表情黯淡下去,非常失望。这个时候,苏树东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说:“但是,我准备自己混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