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苏超

    半个月前，本·拉丹被从天而降的美国海豹突击队员杀死在巴基斯坦军事重镇阿伯塔巴德市郊的一处豪宅，这位美国头号敌人的遗体，像《变形金刚》里的威震天一样，被卡尔文森号航母拉到北阿拉伯海，沉入大海深处。

    这个消息在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档案学专业学生周杰的脑子里迅速闪过，“简直就像美国大片一样”。

    而对于在中国公安大学学习公安情报学的王雅芳而言，拉丹被杀，首先可以作为情报课的一个案例来分析。

    这两位大学生学的专业，其实都和情报学有关。

    一切就像美国大片一样富有戏剧性，只不过这部大片过于冗长和奢侈———长达十年的追捕，花掉了数以万计的生命和数以亿计的美元。在这场美国人导演的反恐大片里，美军搜集情报的能力时好时坏，也正好给我们一个机会，窥探电影世界里，令人紧张到窒息的谍战片照进现实的那一刻。

    周杰本科阶段学得很杂，“历史学、地理学、宗教学、社会学等看起来不相干的课程，都有所涉猎”。不管是哪一种情报学，都需要掌握处理各种信息的能力。“交叉性的确很强。”小周说，“这就像大鸟、石头和岛屿，这三者好像与本·拉丹在哪里没有任何关系，但在情报专家眼里，却都是有可能拽出本·拉丹的线头。”

    早在2009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两位地理学家和五位本科生在一篇论文中预言了本·拉丹的位置。

    这篇论文源于一门本科生遥感课程的课堂作业，地理学教授托马斯·吉莱斯皮、约翰·阿格纽和五位本科生在论文中将本·拉丹当做一只濒危鸟类，基于所谓“岛屿生物地理学”理论，用他们自己创建的概率数学模型进行推算，并参考当时已知的本·拉丹的部分情报和遥感地理信息进行综合分析，最后将巴基斯坦边陲城市帕拉奇纳尔的三栋建筑确定为本·拉丹藏身处。

    这些地理学家研究结果中提到的地点，与最后本·拉丹的藏身之处相距仅268公里，连建筑外部特征也基本一致。

    这些研究成果在2009年刚提出时就被质疑，美国情报部门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事实上，美国情报机构一直非常在乎地理情报的重要性。2003年11月24日，小布什批准将国家图像与测绘局改名为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隶属于美国国防部，工作就是收集和分析图像与地理空间情报。

    在随后的伊拉克战争中，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成了美军的导游，帮助美国的坦克一路开到了巴格达。

    过去的十年中，每当本·拉丹的死讯传得沸沸扬扬之时，本·拉丹总会冒出来，对美国人放几句狠话。而这些视频和录音中，本·拉丹身后的岩石和背景声音中的鸟鸣声都成为情报人员的研究对象。他们靠这些细节，来确定视频拍摄地的大体范围。

    在最后击毙本·拉丹的突袭发动前的情报工作中，由于本·拉丹和他的亲信不使用任何现代通讯设备，并自己焚烧垃圾，使得擅长监听电话和翻检垃圾的特工们没了咒念，只能靠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的卫星图片提供的信息。

    这些图片信息不仅分析了本·拉丹所在院落的建筑结构，并揭示了院落里的生活情况，甚至推测出疑似本·拉丹者的身高。

    他绝不会改变习惯

    美国人为了研究本·拉丹，特别训练一帮情报人员尝试用本·拉丹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以确定其下一步的行动。

    这听起来很玄乎，但这正是刑侦人员惯用的手段。

    33岁的刘德营是济南历下区公安分局一线刑侦人员。刘德营并不认为，追捕本·拉丹与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太多关系，但他日常办案所奉行的“由案到人，由人到案”的互证侦查原则，却与美国人寻找拉丹的思路一致。

    刘德营说，所谓“由案到人，由人到案”，就是用作案的手法等特征判断作案者的思维方式和行事习惯以确定作案者的身份，再由这些已得的信息与另一个案件相联系，以对应案件与作案者的

    关系。

    “简单地说，就是由一个事情判断一个人的行事习惯，再判断这个人可能做出的事情。”刘德营说。

    刘德营的辖区曾发生过一系列入室盗窃案，手法单一，一望可知是同一人所为。但奇怪的是，这一片的小区都被盗过，唯独有一个小区夹在中央，却从未发生过盗窃案。最后，民警们对这个小区加强了侦查，盗贼果然就住在这个唯一没有被盗的小区。

    本·拉丹的藏身之所阿伯塔巴德设施完善，市郊甚至有一片高尔夫球场。他栖身的“豪宅”既没有任何外部防护措施，也几乎没有人员进出，与人们想象中拉丹藏身的岩洞有天壤之别。“但是他绝不会改变习惯，这一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刘德营说。

    “除非他跑进深山老

    林，再也不跟人打交道”

    自从车臣武装分子的头目杜达耶夫因为打手机，被俄军定点清除之后，恐怖主义分子的大佬们就纷纷弃用手机。本·拉丹用了最原始，也似乎是最保险的信使通讯。

    这套“人肉通讯”系统让美国人头疼了很长时间，不过这个系统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一旦有人被捕招供，整个系统就会变成了“人肉搜索”，系统内的人们就完全失去了保护。

    “9·11”后不久，关押在关塔那

    摩的“基地”分子向中情局交代，拉丹身边有个很受他信赖的信使。之后，中情局又在2003年、2004年、2005年相继落网的数名“基地”重要成员口中确认了这个信使的存在及重要性，并在2010年追踪到这个信使的行踪。

    这个人就是谢赫阿布·艾哈迈德，暴露他行踪的只是他无意间打给一名同伴的电话。他不知道，这名同伴早已被中情局盯上了，然后中情局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再找到本·拉丹的藏身处。

    按照刘德营的说法，犯罪是一种会上瘾的行为，大部分罪犯都不会只作一次案就拉倒。而作过案的罪犯，任凭如何细心地毁灭证据，总会有败露的一天，“除非他跑进深山老林，再也不跟人打交道。”刘德营说。

    本·拉丹即使在“基地”分子四处逃散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出现在视频或录音上，甚至鼓动在外国的“基地”志愿者到西方国家内部发起袭击。刘德营分析，本·拉丹在组织策划这些恐怖袭击的同时，必须与人打交道，“他要生存，也必须要跟人打交道，所以，他迟早会被逮住，这是肯定的。”

    据本·拉丹的邻居们讲，住在阿伯塔巴德的本·拉丹和亲信们在自家院子里养牛、养鸡，本·拉丹的两个亲信经常外出采购食品，就在突袭前的那个晚上，还在打馕人穆罕默德·阿西夫那里买了七八个馕。

    当然，那个打馕人还没有意

    识到，自己在跟谁做生意。

    “假如这个打馕人是中情局探子，那么，他就能从这个买馕人身上，获取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刘德营说，比如，通过他买馕的时间、买了多少馕，什么样的口味，可以推断美国中情局正在监控的这座神秘大宅里，有多少人在里面生活、他们的饮食习惯、吃饭的时间。之后，再根据这些信息推断他们的生活习惯。“拉丹是否藏在这里，正是通过这些琐碎的情报，一点点推断出来的。”刘德营说。

    喝口水，就能锁定“你是谁”

    拉丹的死讯刚传出，所有人都将信将疑。微博上甚至有人说，被打死的，可能只是拉丹的替身，正如《让子弹飞》里，被杀的，只是黄四郎的替身一样。

    除了让本·拉丹的老婆出来认尸和使用面部识别技术外，被射杀的那个“加罗尼莫”(美军行动中拉丹的代号)究竟是不是拉丹，最值得相信的手段就是DNA鉴定了。

    好在提取本·拉丹的DNA样本并非难事。在中国公安系统现采取的DNA样本采集手段中，只需要几十个细胞就足以采集到可供鉴别的样本量，一个人日常使用过的物品上，都会留下他的DNA信息。

    刘德营的同事、济南市历下区公安分局的辛云雪警官用水杯喝了一口水，比划说，“一般这样的留

    在水杯上的口腔黏膜细胞，就足以提取一个人的DNA样本了。甚至说，嘴没有碰上杯子，手指与杯子摩擦残留的细胞量，也可以提取出DNA样本。”

    辛云雪认为，美军对拉丹的追捕长达十年之久，应该早已掌握了拉丹的DNA样本，“因为，中国的警用技术早已经是这种水平了，更何况是追捕拉丹。”

    除了用DNA这种高科技手段进行确认外，美军还使用了相当原始的检测手段———比身高。

    根据比较确切的情报，本·拉丹是名身高190厘米以上的瘦高个。由于忘记带尺子，一名身高180厘米的海豹突击队员躺在本·拉丹的尸体边做比对。

    坐在屏幕前观看现场直播的美国总统奥巴马看到这一幕，问道：“我们炸毁了一架6000万美元的直升机，难道买不起测量用的尺子？”

    又一场情报战开始了

    就电视上的画面看来，毫发未损的海豹突击队员在试图越过本·拉丹藏身的豪宅院墙时，遇上了“中国制造”———“三环”牌铁锁。

    在海豹突击队强攻之下，这种流行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传统中国挂锁，依然完好地挂在门上。不过，海豹突击队乘坐的一架直升机，在接近地面时突然失灵，掉进了院墙内。得手后着急离开的海豹突击队员奉命将不能动弹的直升机炸毁，只留了一截尾翼倚在院墙上。

    这段尾翼上奇特的隐形设计显示，这是一架从未被世人所知的新型隐形直升机。

    对美国人突然在自己领土上发起的斩首行动，巴基斯坦反应强烈。而这段未炸毁的尾翼去向，成了美巴双方博弈的焦点。美国怕巴基斯坦会把这段尾翼交给关系密切的国家，导致军事机密泄露。

    事实上，美军在情报和作战中十分依赖于隐形飞机。

    在飞机大量使用的情况下，总会有一定数量的战损，机密泄露也成了经常需要应对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美国第一次面临这种窘境了。”正在法国高等电力学院攻读工程师学位、曾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习的刘昕畅对这次出现的这架神秘的新型直升机很感兴趣，“美国坠毁在南斯拉夫的F117，跟这个不是一样吗？”

    刘昕畅认为，美国用于研发战机的费用十分高昂，因而对于这种新型隐形战机的机密也就格外看重，“要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代价炸毁这架价值6000万美元的直升机。”

    最后，让我们看一下拉丹在十年前写下的遗嘱，这份有些未卜先知味道的遗嘱里充满了对亲情的留恋。

    “我知道自己会因亲信出卖而遭遇不测，我死后我的妻子不要改嫁，我的孩子们不要加入基地组织并在前线作战，由于我一心专于圣战，没有时间陪伴家人，很对不起。”

    从美国海豹突击队发起突袭到行动结束，用了38分钟。

    没有人知道拉丹在美军突入前的短暂时间内想过些什么。美军留下了拉丹的遗孀，却带走了拉丹的亲笔日记、10块硬盘、5台电脑和100多个移动存储设备。

    又一场情报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