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卉欣
报载某中学开展“优雅妈妈”、“儒雅爸爸”的评选,这个活动实在比“三好学生”、“优秀家长”一类的评选吸引眼球多了。
选出来的“优雅妈妈”里,有一位来自汉川农村在武汉做装修工人的女士。她说:我理解的“优雅妈妈”,不一定要有很高的学历,也不一定要有美丽的外表,只要能和老师、孩子平等融合地交流,就是优雅。
我以为然,想起小儿调皮时我常常歇斯底里地怒吼,乖巧时我又宠溺无度地退让,教育让我深感为难,“平等融合”四字,说来容易,践行起来何其难,一直拥有这样的态度的妈妈,的确优雅。
记起另外一位钟点工,我家装修刚完毕之时,请来打扫卫生的。她的穿着举止、比实际年龄显老的长相都和其他家政工人一般无二,让我记住她的,是每次进我家门之前,她都会带上自备的鞋套套在脚上这样一个细节。
我一再说:不用不用,家里本就乱着呢。她淡淡一笑说:弄脏地板不好。
拿拖鞋给她换,她还是客气地谢绝。也许她是体谅雇主,也许她只是想保护自己鞋袜的清洁,总之,在这个40多岁女人每一次低头弯腰套鞋套的动作里,我品味出内在的优雅。
说到优雅,人们总是把它和美女啊名媛啊挂钩,不得不承认,优雅大多数时候离不开美丽外形和文化底蕴的滋养。看过一本名为《上海生与死》的自传性质小说,作者郑念是一位出生于1915年的真正中国名媛。
论家世,她养尊处优,父亲是留日海归,北洋政府高官,丈夫是留英博士,驻澳外交官、市政府顾问、英国壳牌石油公司上海办事处总经理;论学养,她本人燕京大学毕业,留英硕士,丈夫去世后接任他的职务;论容貌,她美丽如花,七十多岁的照片仍旧风姿绰约;论生活做派,她讲流利的英文、喝红茶,对色彩和服装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晚年赴美之后,衣服还是量了尺寸请上海裁缝做好后托人寄往美国。
但是这些,都不是让人觉得震撼的地方。所谓时穷节乃现,“文革”时期,郑念的家世与经历让她受到残酷冲击,她在单人牢房里度过了6年的漫长时光,但她一直坚拒扣在自己头上的莫须有的间谍罪名。书中两个细节描写让我一直难忘:
郑念长时间双手被反铐在背后以至勒得血肉模糊,令她每一次如厕后想拉上裤侧的拉链都痛如刀割,她宁愿忍受钻心的疼痛也不愿敞开裤链以至有可能闪露出里面的内裤……
在牢狱中受尽非人的折磨,有人好心劝她放声大哭来引起恶势力发善心,她坚决不从: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的声音,这实在太不文明了……
遥想这位名媛当年狼狈地拉裤侧拉链和拒绝嚎哭的镜头,我觉得,这才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优雅,是一种永不向困厄、黑暗生活妥协的贵族风范。这种优雅,非常时期有,和平时期亦有,贵族身上有,平民身上其实也有很多。
优雅无处不在,如同暮色里夜来香隐隐传来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