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奔腾是个品茶高手,每天必定要饮茶三杯,而且都是上等名茶,一般情况下,从不招待他人。这天一早,马奔腾在转椅上仰面闭目,享受着茶的乐趣,突然屋门洞开,把他吓了一跳,一瞧竟是杨本。杨本为何连门也不敲?说句当地土话,俩人老熟了。他俩一个学工的大学生,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二十多年前,就在一起共事,多年工作关系不断,友谊不断。刚开始时,说话还按套路来,先寒暄、后说事再客气感谢一番。时间一长,不仅没了套路,连正经话都取消了。
“秘书长大驾光临,也没事先打个招呼,我们也好下楼接接。”“我啥大驾,就是个跑龙套的,整天忽忽悠悠,哪有马局的位置那么实在。”
马奔腾给杨本沏茶,说那我们一起找天明部长,就说我非要当你的秘书长,我也建议你当我这个副局长,你看怎么样?杨本吹着杯里浮着的茶叶,说我无所谓,就怕你口是心非。今天可不是跟你谈这事儿的,我可是来检查工作的。马奔腾收起玩笑,说调研是完了,不过材料还没整合到一起,今天先品茗,改日登门向杨大秘书长汇报,还不成?杨本脖子一扬,说咱俩谁和谁,你还跟我拿五做六的,没搞到一起更好,或许这样能听到原汁原味的第一手情况。马奔腾说,你这是研究材料呢,还是要我充当派出所民警,怎么越听越像是对通奸男女审讯呢!见杨本没言语,才又说,也好,既然你老杨执意要听,就请你听一听。
不一会儿,两个处参与调研的人都到了局务会议室。先是二舀汇报。马奔腾黝黑的长脸毫无表情,不停地搓弄着钢笔。杨本眼里已显现出明显的不满意与挑剔,问:“这位处长我怎么不太熟?”马奔腾说:“原来在出版社,去年考进来的,今年局里公开竞聘,刚刚任职。”杨本一脸阶级斗争地对二舀说:“你的结论,可是颠覆性的,也就是说,省政府的《意见》存在本质性的问题!”二舀严肃地回道:“在调查之前,我所获得的上级指示,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至于最终是个怎样的结论,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因为我这还仅是全
省的百分之五十。”
杨本本想教训一下二舀,听完二舀说的,竟一时无语。马奔腾打圆场说:“一处暂时汇报到这,下面听二处的情况。”王世宥客套两句,就上了正题。
听了王世宥的汇报,杨本的脸多云转晴,说汇报得不错嘛,认识谈得到位,成绩讲得到位,当然,也有积极的建议。同是调研,却是不同的情况、不同的认识,难道是这七个市与那七个市情况不同,还是我们一些同志的认识水平、工作能力问题?并非是前者吧。我看向南山省长汇报,应以世宥的汇报为基调。马奔腾并没有迎合杨本,只是说,请秘书长放心,一定把调查报告整好,不让秘书长操心。
杨本的突然造访,给马奔腾出了难题,也使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同样的调研课题,两个处却得出不同的结论,如果真是这七个市与那七个市的情况不同还好说,要是在工作指导与把握上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马奔腾对二舀了解不多,但对王世宥还是很了解的;这个人有工作能力,但过于圆滑,有独到见解,但过于奸狡;看问题比一般人要远,琢磨事儿比一般人要细,但就是缺乏点正气。王世宥调查的真实性究竟占了多大比例?有没有过于粉饰?可信度有多大?在马奔腾的心里,还是有个大概估计。
但这么大的事情,仅凭印象与估计是不行的,毕竟是王世宥和二处同志去了一线、进行了调研后,得出的结论,发言权还是掌握在人家手里的。对二舀这次牵头,马奔腾也不是没有担心,怕大张不服气,在工作上吊儿郎当或是捉弄二舀;怕二舀驾驭不力,完不成任务;怕二舀误用文学手法,把调研报告整成了文学作品。但听了汇报,让他担心的并非这些,倒是觉得写得过实,有点实过劲了。
南山副省长交代这项工作时,说了要实事求是、原汁原味,即使这样也要有个度呀,二舀有没有过度暴露问题的问题?面对这些问题,南山副省长将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他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