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秋

    似乎命中注定，父亲这辈子要陪我当“房奴”。

    父亲住在乡下，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在城里买一套像样的房子。

    作为工薪阶层，买房谈何容易？我和媳妇天天盼天天等，巴望着房价降下来。到头来，却是水涨船高，拥有一套像样的房子，似乎越来越接近一种奢望。

    父亲说，房价的事儿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也三十七八岁了，该安顿下个家了。你们就别再等了，趁着现在孩子小花钱少，咱一块想想办法，买吧……

    我和媳妇合计，父亲说得也在理。于是，一咬牙，买！我从银行办了房贷手续，又从亲戚朋友手中借了一些。即便这样，依旧有好几万块的空缺没有着落。

    父亲从老家匆匆赶来。他穿着有点泛白的蓝衬衫，骑着最珍爱的电动车，牢牢地钳着那个熟悉的旧式黑提包。他满头大汗，张口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倒杯水喝，渴得慌……”我把凉水杯端给父亲，他一饮而尽。父亲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提包，小心翼翼地从内兜取出存折。他说，这存折有8张，一共5万块钱，都是我和你娘一点一滴攒的，你们拿去用吧。

    我明白，父母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素来省吃俭用。而5万块钱，则透支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劳动果实。我执意不要。父亲说，收下吧，这钱就是给你们买房子攒的，虽然对一套房子来说不算多，也是当爹娘的尽一份心……

    钱凑齐了，买房子也就水到渠成。房子112平方米，大小和结构都符合预期。

    终于搬进新房子，小儿嘉璇蹦蹦跳跳，兴奋得四处撒欢。父亲款款地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欣慰地说：这下就好了，我早就劝你们，贵贱先买下来，再安心还债，最起码心里踏实了。

    父亲说，在咱老家，盖房子有几个不借钱的？孩子，别有太大压力，10年的房贷，你从工资里慢慢还，余下那些借亲戚的钱，爹帮你一块还。我说什么也不答应，父亲倔强地说，就这么定了，跟爹客气啥……

    这个星期天，我回老家。刚进院子，就看到厨房门口摆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木条，很是惹眼。母亲解释说，这都是门口那几个老树疙瘩，你爹连劈带砍费了好几天的劲儿。我问，咱不是一直用电烧水做饭吗？母亲笑着耳语：你爹觉得用电烧水太浪费，自从你在城里买房后，这老头就越来越能算计啦……

    父亲从屋里走出来，乐呵呵地说，你们娘俩又背着我讲坏话啦。母亲和我相视而笑。

    父亲一边说话，一边拿手绢擦汗。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的右手臂又红又肿，上面贴着一大块膏药。父亲显然看出我的疑惑，轻描淡写地说，哦，胳膊有点痛，没大毛病，过两天就好了。母亲嗔怪道，还不是劈树疙瘩累的，年纪一大把了，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父亲“嘿嘿”地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缘由的，我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