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甘心,跑到马路对面,一路寻找下去。袁得鱼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他顿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再往前走,他惊呆了,这样的黄金地理位置,这个安放在转角处年久失修的石礅,那个丁字马路三个弯道切得刚好的角度……袁得鱼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不出他所料,环形洋楼的大门上方,挂着四个古铜色的浮雕大字—海元证券。与过往不同的是,整栋大楼显得有些陈旧不堪。
当年盛行一种说法,哪家证券公司能够驻扎于此,这家公司无疑就是上海滩的证券之王,而公司的主人自然就是响当当的证券教父。后来,袁观潮击败众多对手脱颖而出,让海元证券一举夺下此地。袁得鱼对挂铜字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慢点,好,对准了……”父亲指挥着两个脚手架上的工人。看老板亲自指挥,证券公司的员工每个人也都干劲十足,脸上喜气洋洋。袁得鱼还记得8年前父亲出席揭幕式的情景,会场上挤满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时袁得鱼才10岁多点,袁观潮忙里偷闲,在人群中找到了正捡鞭炮的儿子。报价牌高高竖起的一刹那,他摸着袁得鱼的头笑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电子黑板?”袁得鱼摸了摸脑袋。“真聪明。”袁得鱼想到,过去人们都把交易数字写在一块黑板上,每次有新的交易价格就立即擦去,再不断写上新的数字。以至于在很多年后,袁得鱼回忆起这个场景时。
但或许是父亲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缘故,也或许就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这里,袁得鱼感觉到冥冥之中与这个地方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缘分。正在这个时候,天空变得阴暗起来,乌云集聚,突然间电闪雷鸣。袁得鱼抬起头,一颗巨大的雨滴狠狠砸在了他脸上。“哗啦啦……”,很快就下起暴雨来。袁得鱼心想,晚上恐怕是走不了了。
在镇宁路近愚园路的交界口,坐落着一座低调而奢华的别墅,每到夜晚,经常能见到一些人从愚园路上一道看守严密的铁门进出,行踪神秘。放眼望去,铁门里是一个偌大的花园,犹如古堡般的尖顶洋房在夜色中有些诡异。院内高档车云集,有传说中的沪B牌照,也有凯迪拉克与加长型林肯,光影错落中,洋房显得更加神秘。
这里正是邵小曼的家,邵家的府邸—上海滩第二大的花园洋房。邵小曼知道,上海市中心最大的花园洋房在北京路上,那里曾是澳门赌王何鸿 先人的故居。邵小曼记得,爷爷最早是民族资本家,拥有好几家生产日用玻璃的工厂,人称“玻璃大王”。爷爷的邻居,则是一个知名买办,曾代销德国一个知名品牌,人称“油漆大王”,住在他们家对面的一座漂亮的大洋房中。
然而,“油漆大王”不及他们家幸运,在解放初期,受到了两次大的冲击,一家老少都奔赴海外了。而邵家顶着民族资本家的红色抬头,反倒平安无事。不过,邵小曼出生时,爷爷已经很老了。在她印象中,还没见爷爷几次,他就过世了。爷爷一生前前后后一共娶过9房太太,共有28个孩子,邵小曼是他第八个太太生下的第三个儿子的独生女,是这个家族中年龄最小、辈分最小的一个。
不过邵小曼并没有因此受到特别的宠爱。她印象比较深刻的事,就是另一名富商—建筑世家的崔老爷子,有一次亲自登门拜访她的爷爷。崔老爷子在工商界一直很出名,他的经历与何鸿 的祖父相似,一只脚在商界,另一只脚踏入政界。那阵子,他正协助政府做新中国第一个信托—爱建信托。多年之后,邵小曼与人提起时,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中国金融市场上竟然还有这段历史。
爱建信托在1986年8月就已经成立,是经由中国人民银行及国家外汇管理局批准的,全国第一家民营非银行金融机构。当时,募集资金是第一道关口。崔老爷子奉命来到邵家,那时候,邵家在老洋房的人已经不多。邵老爷子一听上面要募集资金,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那时候,人民币面值中还没有百元,最大的面值就是10元。她看到很多人将堆成小山状的10元纸币一捆捆地往一辆面包车上扔。这是邵小曼第一次对金钱的概念—160万元现金可以装满一辆面包车。邵小曼的亲生父亲在尼克松访华的第一年,就成为首批移民,去美国定居了。本来要把邵小曼接过去的,但他在那里很快有了新的家庭。目前,邵小曼也不知道这个屋子究竟属于谁,在她的印象中,财产分割大战爆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目前她就像一个守林人一样,照看着房子。如果需要办理与房子有关的事务,她只要打个电话给律师就行。她回国后的一段时间,就一个人住在这个偌大的洋房中。邵小曼从花天酒地回到家后,躺在空空的房间里,觉得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