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无依 女 32岁 护士

    ■约访地点友情支持：凤巢咖啡餐厅

    只因我是女孩，两岁时我和妈妈就被赶出家门；16年后，同样的命运降临到舅舅家的表妹身上，她也在两岁的时候，被想要男孩的舅舅抛弃，妈妈把可怜的表妹抱回家抚养。

    三个被抛弃的女人，在风雨人生中相依为命，本该有惺惺相惜的幸福和温暖的……

    A.爸爸，我想对你说——

    抛弃了两岁的亲生女儿，你应该忏悔

    30年前，我两岁。两岁的“丫头片子”只知道吃奶和哭两件事。童话故事中说，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都是上帝派往人间的天使。如果那时我懂事，我宁愿跪在上帝的脚下，一万次地乞求上帝收回成命，我不想到苦难的人间走这一遭，那怕被打入地狱。可是，30年前，两岁的“丫头片子”只知道用无意识的哭无力地表达着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因为我是女孩，不能成为你家族的传后人；因为我是女孩，大了要出嫁，不能在你跟前养老；因为我是女孩，我成了多余的。多余的我和“不争气”的妈妈，在我两岁那年，在我只知道喝奶和啼哭的时候，被你和奶奶赶出家门。

    这30年，我和相依为命的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想跟你说。因为我一说两个女人这30年的风雨人生，就是一段血泪控诉。我没必要在你面前控诉，所谓“有爱才有恨”，对于一个我不爱也不恨，如同陌生人一样的父亲，在你面前我提不起任何一种想表达的情绪。

    我上中学时你来找过我，第一次是让我改随你的姓，不跟妈妈的姓；第二次是让我喊能给你生儿子的那个女人“妈妈”。

    我工作后你来找过我，那时能给你延续家族香火的你的两个儿子都已长大，只是你的小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成了“药罐子”和花钱的无底洞。你让我拿出5000块钱给你儿子治病，让你的女人感激我。对不起，这些我都做不到。

    上学时每次填档案，父亲那一栏我都空着，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总是挨到最后一个交。那时，我的父亲，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时候我患了一场大病，半夜在县医院打吊瓶，第一瓶快点完的时候妈妈想跑去叫医生换药，又怕走开后昏睡中的我碰掉针头，她左右为难，是那么的孤立无助。那时，那个父亲，你又在哪里呢？

    30年来，对苍山老家重男轻女的恶俗，我一直诅咒。那个抛弃了两岁亲生女儿的父亲，你应该忏悔！

    B.妈妈，我想对您说———

    相依为命走过风雨，女儿心疼您

    妈妈，我觉得30年来自己从那个被抛弃的两岁的小丫头，到现在变成已为人妻人母的女人，我变得坚强了。可是妈妈，我一张口喊“妈妈”时，就会触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就想在您怀里恸哭。

    妈妈，30年您一个女人是怎么坚强地挺过来的？30年前的那个凄风冷雨的夜，您羸弱的身躯抱着襁褓中的女婴，被爸爸和奶奶赶出家门的我们，在风雨和黑暗织就的网里无处可逃。外公外婆都不在了，舅舅家的门叫不开，您抱着我蜷缩在舅舅家的门楼子下过了一夜。从那以后，舅舅家门楼下的夹道成了我们娘俩的栖身之所。整整一个冬天，我们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和妗子的白眼，忍受着外人的冷嘲热讽。我们真正拥有自己的家是在第二年春天，那是您在单位分的一间单身宿舍。

    上小学时，我患上严重的气管炎，别人都是一边妈妈一边爸爸地在那里输液，您却独自守着我整夜都不敢合眼。严重的气管炎害得我只能坐着睡觉，躺下就会憋得喘不过气来。那天半夜里，县医院的走廊里就剩下我们娘俩，我坐在连椅上打着吊瓶睡着了，您在一旁照顾我。第一瓶药水快点完的时候，您想跑去叫医生换药，怕离开后坐着睡觉的我不小心挣脱手上的针头鼓了针。那时您的无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打了一个多星期的吊瓶，我的气管炎治好了，而您却累倒了。医生说，这孩子幸亏治得及时，不然会留下终生哮喘的后遗症。妈妈，女儿感激您。

    初中时，我比其他孩子更懂事，能为您分担家务和忧愁了。我们买不起房子，就租了一个宽敞点的房子，把家从我们娘俩住了十多年的那间单身宿舍里搬出来。本来我以为您可以舒一口气了，我长大了，我们娘俩的苦日子到头了，可是您又把被舅舅遗弃的两岁的表妹抱回家抚养。狠心的舅舅为了能生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像扔一只小猫一样遗弃了他两岁的亲生女儿。慈祥的妈妈呀，您可怜这个和我有着同样命运的女婴，所以把她抱回家视如己出地拉扯这个可怜的孩子。那年我16岁，表妹两岁，您44岁。

    妈妈，今年您60岁了，转眼又16年过去了，32岁的我已为人妻为人母，表妹也已经过了18岁生日。这16年，又是何其漫长，三个女人，靠您一个民办教师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度日，相依为命，缝缝补补，生活何其艰难。

    妈妈，想想您这大半辈子，您活得太憋屈、太软弱了，谁都可以欺负您。奶奶和爸爸欺负您，把您扫地出门，还不肯支付半点我的抚养费；舅舅欺负您，把两岁的表妹扔给您，不管不问；妗子欺负您，在我们娘俩没有栖所，住在她家门楼下夹道的时候，尽给我们白眼和鄙夷。最不应该的是，现在连长大的表妹，也因为您的溺爱和宠惯，动辄朝您发脾气，从来都是您低声下气地向她认错，哄她高兴。妈妈，这些年您吃了多少苦，吞了多少泪，只有女儿知道呀！

    妈妈，您不该太惯表妹，她长大了应该自己照顾自己了。冬天，我怕您的手下冷水会裂血口子，总是提前把您的衣服拿回家洗，可又看见您在一丝不苟地洗表妹的衣服，我不是嫉妒您疼表妹，而是心疼您。我特别想孝敬您，想让苦了一辈子的您安享晚年，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种种赡养计划。妈妈您知道吗，和您共同经历人生风雨、相依为命的女儿是多么心疼您呀。

    C.表妹，我想对你说———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丫头，该惺惺相惜

    表妹，虽然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你姑姑、我和你三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至今已经在一起栉风沐雨度过了16个春秋寒暑，我俩的感情应该比亲姐妹还亲。从上帝给了我们女儿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命运的多舛和不公，我们都是被各自的父亲抛弃的丫头，最应该惺惺相惜。

    妹妹，这么多年来不知为何我们之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隔阂和鸿沟，让你和我在我母亲面前不能和谐地相处，因此让有心脑血管疾病的60多岁的她不断地生气，甚至不断地低声下气地向你一个孩子道歉和解释。

    妹妹你知道吗，说心里话，我的母亲，你的姑姑太溺爱你了，溺爱的甚至让我这个她的亲生女儿都有点羡慕和嫉妒，在即使你错了她都一味迁就和包庇你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我理解母亲，她这样溺爱你是想补偿你失去的父爱和母爱，因为她自己和女儿也是被抛弃的，她知道被抛弃的滋味。她想让已经长大的亲生女儿多担待些，多把一些爱和温暖匀给你，因为她的亲生女儿毕竟还有母亲这个亲人在身边，而你的父母却都抛开你离你很远。

    妹妹，你说小时候我对你不好，给你喂饭时用汤匙敲你头皮，你会记恨我一辈子。我知道那时我伤害了你，那时我年轻，还没学会包容、理解和体贴，可现在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我体会到这些的宝贵。那时我确实想过“为什么舅舅的孩子不自己养”，我恨舅舅，因为在你来之前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度过的这14年太艰难了。妹妹，换作你你也会这样想呀。我为那时给你幼小的心灵以深深的伤害，真诚地向你道歉。

    妹妹，除了我妈妈，我没有情同手足的感情依托，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姐妹了。记得我上大学时，虽然生活费不多，但我每次回家都给你买点小礼物，看到你拿着那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显得特别高兴，我就感觉三个女人相依为命、风雨飘摇的家里平添了许多温暖和阳光。可现在，妹妹你为什么厌烦我、排斥我呢？我们应该是朋友，彼此心灵不设防、没有秘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你可以告诉我成长的烦恼，我可以跟你聊当妈妈的成就感，我们都是透明的，那多好呀！我希望看着你上大学，在大学里你可以跟我倾诉你初恋的甜蜜和忧伤；我希望看着你出嫁，为你梳妆、盘头、做嫁衣……

    妹妹，不要把周围想得那么黑暗，要试着与周围的人接触和交流，别把自己封闭起来，你才会发现世界的美好。妹妹，等你长大了，你就学会了感恩、理解和爱。我妈妈是爱你的，我也是爱你的，这么多年，三个惺惺相惜的女人已共同走过了多少磨难，还有什么困难可以打败我们？妹妹，不管我爸爸怎么欺负我妈，我舅舅怎么看不起我妈，别人怎么对待我妈，妹妹，请你不要跟她赌气、与她争吵或发小脾气好吗，因为这么多年，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D.舅舅，我想对你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何铁石心肠

    舅舅，不要让我像鄙视爸爸一样鄙视你。你像爸爸当初抛弃我一样，抛弃了两岁的表妹。16年了，你姐姐———一个民办教师，一个柔弱的女人是怎样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的，你知道吗？当初我和妈妈寄宿在你家门楼下时受的苦，你不会看不见吧？

    当初你要去南方做生意时向妈妈借钱，妈妈是没借给你，因为当时她每月四五百块钱的工资要拉扯你的女儿和她的女儿。现在你有钱了，妈妈想向你借钱买房子你不借，你说：“当初你要借钱给我，现在我会赚更多的钱，也会还你更多的钱！”是的，你现在有钱了，回来看表妹时从来都是叫上表妹到饭店吃饭，然后吃完饭让表妹自己回家，不踏进我们家半步，怕沾上我们一点穷气。抚养了表妹16年，我妈只有爱的付出，从不求回报，可是舅舅，你至少应该对你60岁的老姐好一点吧，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何铁石心肠？

    舅舅，你应该多关心一下表妹的成长，多付出一点父爱，多跟她聊天谈心。今年表妹高考，正值青春的十字路口，是人生最关键的几步，你应该尽一点父亲的责任，父爱是再多的金钱也替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