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世团
我第一次主动去欣赏桃花,是在14岁的时候。我升入高中前的那个冬天,也像往常一样,没到农历新年,故乡就下起了让人发愁的绵绵春雨。这雨如雾如丝,连绵不断。在那个周末,我牵着牛到山上去放牧,在那里,桃花的美,给了我一行粉色的记忆。
因了农村土地承包,故乡的荒山在几年间变成了果园,在春雨的滋润下,果园里早已长出了嫩嫩的绿草,李树也在春雨里绽放那略带点粉的花。要知道,那里栽种的李树,是以山桃树为桩嫁接而成的。桃树桩在接受这李树的桂冠的同时,也总忘不了时不时地伸出自己的臂膀,从根部长出一枝枝桃树枝来。在李花开放的时候,桃花也会一起来把山野打扮。这桃花是没有名分的,没等它结成果实,就会被果农剪去。
毛毛雨里的桃花,枝是湿的,瓣是湿的,桃花带雨,粉色更加真切,质感更加强烈,十分娇媚,让人生出想要亲吻的感觉。我用刀切了桃枝,带回家中,养在玻璃瓶里,那桃花竟自开放了多日。那时候,我想到过崔护那
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我感叹,要真是人面如此桃花般滋润、娇嫩,谁又能忘怀,谁又能不留恋呢!当然,我也想过关于“桃花运”的问题,当时有着蒙眬的青春情怀的我,当然知道桃花运的含意。能碰到桃花一样美丽的人,并得到她的爱,相信会是一件十分幸运而又幸福的事情。
离开家乡已经二十余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其中有十个年头住在越南。越南也跟家乡一样,每到新年来临,桃花就开放了。越南的桃花与故乡的桃花相似,就是那种单瓣、一般有6个花瓣的山桃花,颜色既有粉色,也有红色。越南继承了我们老祖宗的传统,农历新年是叫元旦日的。王安石写的《元日》无人不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不知道国内现在还有多少地方保留着这种过年时用新桃换旧符的习俗,我也不知道这里的新桃是指桃花还是桃枝,因为我不知道当年的杭州,过年的时候桃花是否就开放了。但是我知道,越南是保留了这一传统的。每当新年来临,越南中部以北就是桃花的天下。街上是,路上是,家里也是。家境好
一点的,都会买一株带根的回去,可以多养一些时日,家境差一点的,也会买上一大枝,插在客厅里,辟邪扶正,烘托气氛。这让我想起圣诞树来,每当圣诞节来临,人们都会拉一棵雪松回家,装饰成圣诞树。可以说,有了圣诞树,就有过节的气氛了。现在有了塑料的圣诞树,使用起来更为简便。圣诞树逐渐成了天主教国家过年的符号。但我还很少看到有越南人会去买塑料桃花过年的。可能东方人相信灵性,不是真正的桃树怕是没有灵性,赶不走恶鬼。
在北京居住的年月里,我知道自然条件下的北京桃花是不可能在元旦前后开放的,也就不可能用桃花来装饰年节了。每年北京的桃花开放总得到了阳春三月,先是蜡梅、迎春,然后是白玉兰、山桃,渐次才有杏花与桃花的。我最初看到北京的桃花不是山桃,而是美丽的重瓣桃花。开起来花大盈寸,树还没有叶子,就只看到一串粉的、白的、红的花,是那样热烈。现在更有新品种,一棵树上、一根枝条上会同时开出白的、粉的花来。当你看到满树的白花中,几朵粉色桃花在其中跳动的时候,你很难不感动。这不就是一群舞动着的纯
洁少女吗?有领舞,有群舞,那样生动可人。在北京生活时间长了,我也慢慢地分辨出几种不同的桃花品种来。比如,山桃有着粉色的单瓣花,它能引领桃花之先,花瓣薄,尽管少有南方那种春雨的滋润,但在阳光下也是玲珑剔透,十分可爱。接着开放的是碧桃花,这碧桃的花与后开的重瓣桃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其叶子,更像是樱花。重瓣桃花开放,是北京桃花开放最美好的季节,也是北京盛花季节的开始,与它相伴的,有那满树的海棠,还有名贵的紫玉兰、绿玉兰。
二十余年,走过的地方也多了,看到的美丽景致也多了,恋爱了,结婚了,自己早已经走过了青春年少。每当冬天来临,我还是会想起故乡的春雨与春雨里开放的桃花。也就会想起那次把玩桃花时的所思所想。在那一天,女儿降临到了我的身边,就在产房里,借着东方升起的太阳,看着女儿双目紧闭的小脸,我真正认识了人面桃花。从产房里出来,外面,桃花正在开放。这天使一样的女儿,是上天送给我们的一朵美丽桃花吧,她定会带给我们幸运与幸福,这会不会是当年我把玩桃花的灵验的结果呢?